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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扎:青藏文化的根——牦牛文化漫谈

2019-08-31 00:54:02旅游攻略
文扎:青藏文化的根——牦牛文化漫谈

青藏文化的根

——牦牛文化漫谈

文扎

说牦牛,尤其是要说牦牛文化,从细节上讲,每个游牧人的心中,一定有一系列“说不完的故事”。但就“青藏牦牛文化”而言,我想不适合讲细水长流式的故事,而是应该有一种鸟瞰大地,飞越千山万壑般的气魄。由此,我选择了由深入浅、有大渐小的艰深模式,想从青藏高原、牦牛、长江,这样几组宏大的题材,引出“牦牛文化”的话题。

文扎:青藏文化的根——牦牛文化漫谈


昆仑山脉中段最高峰布喀达坂峰,又称新青峰,海拔6860米

被称为“地球第三极”的青藏高原,是一则神话故事。

当我们翻阅《柱下遗教》、《贤者喜宴》等藏族古老的史书时,我们总是能够通过观世音慈悲的目光,看到史前的青藏高原,是一片不见边际的汪洋。因此,在阅读青藏高原这部千古奇书时,若有可能,要将自己观想成观世音菩萨。从足够俯视地球的高度,静静地观察地球“第三极”浮出古海的壮观场面。这些史书作者,几乎有一种将地球置于眼前而开始向你娓娓道来的架势。《贤者喜宴》的作者记载观世音第一次俯视青藏大地时写道:“上阿里三围如水池,中卫藏四如像水渠,下朵康三岗如农田。一切(生灵)都浸泡在汪洋中,无数生灵煎熬痛苦。”据科学考古发现,2亿年前,长江流域仍被古地中海占据,青藏高原一片汪洋。

斗转星移,不知过了多少春秋岁月。 观世音菩萨第二次降临雪域大地,站在卫藏四如区域的红山之巅(今布达拉宫所建之山)。那时,整个拉萨河谷,漫滩遍野都被浸没在水里。四周的山上却像夜幕垂落般到处是茂密的森林。各种凶残的野兽在互相厮杀。尤其是沃塘湖泊区(今大昭寺所在地),像是无间地狱的大门,那痛苦无法忍受。

又不知过了多少年,也许是一个漫长的地质年代。“那沸腾的大海渐渐变得清凉。在雅隆河谷的东段山体忽然洞开,卫藏四如的水都渗入山洞,消失得无影无踪。”史称“贡格曲拉”,即贡布河丢失的地方。“其他一切水也渐次流入贡布地洞。雪域山川由此显露出来”。这是青藏高原从大海诞生、演绎的精彩画面。科学考古发现,1.8亿年前,青藏高原从大海开始显露昆仑山、可可西里山、巴颜喀拉山等。昆仑山,在藏语里称其为“阿卿冈日”。细究整个青藏高原的山水地名,唯有昆仑山被尊为“阿卿”。即祖山之尊。从这里,我们不难发现亘古以来从高空俯视青藏高原的那道目光,又一次捕捉到了最早从大海浮出水面的巍巍昆仑。在古汉书《拾遗记·昆仑山记》记载:“昆仑山者,西方曰须弥山,对七星之下,出碧海之中”。恰巧也写出了昆仑山浮出海面的状况。

又一个地质年代过去之后,史书作者通过观世音的慈悲目光,仍然从高空俯瞰青藏高原——“上阿里三围是鹿、野驴等草食动物的家园,中卫藏四如是野兽虎豹等的栖所,下朵康六岗是鸟类飞禽的天地”。考古发现,大约3000-4000万年前,青藏高原隆起,古地中海消失。此时的青藏高原,成了野生动物的乐园,到处充满着生命的气息。

文扎:青藏文化的根——牦牛文化漫谈


太阳湖

青藏高原开天辟地,沧海桑田的地质变迁,似乎不仅仅是一种自然演化的现象。她仿佛在为某个神秘的物种搭建平台。假如我们将数以万计的地质年代,用藏族史书的宏阔笔法表述出来,那么仅仅一纸半页就足够写清它漫长的演化过程。

青藏高原从茫茫大海中缓缓浮出海面,高原台面上的海水从贡布地洞渗漏,流向大海。高原开始出现生命的气息。上阿里三围出现了一种巨型草食动物,被后来的人类称其为“氂”(yak)。考古推测:氂(古读雅)牛距今300万年前,生存在欧亚大陆东北部。后由于地壳运动、气候变化而南移至青藏高原。但是,从字源学的角度讲,全世界所有民族,对牦牛的称呼都源于藏语的“yak"(གཡག)字。在汉语中的"牦牛"二字,是因误读而形成。最初在汉语中的" yak"叫"氂 ",读“雅”,称“氂牛”。后来,将“氂”误读为“毛”,随之演变成“牦牛”。不管怎么说,对于生活在青藏高原的游牧人而言,我总是无端地觉得“牦牛”是青藏高原的化身,青藏高原是“牦牛”演变而来。有一首《斯巴宰牛》歌,在藏族民间流传很广。这首古老的创世歌,表达了游牧人对于雪域高原的认识,表达了对“牦牛”的情怀,更道明了游牧文化的精魂。歌是问答形式的,具有鲜明的“鲁体”特点:“斯巴宰杀小牛时,砍下牛头放哪里?我不知道问歌手;斯巴宰杀小牛时,割下牛尾放哪里?我不知道问歌手?斯巴宰杀小牛时,剥下牛皮放哪里?我不知道问歌手?”问得如此简单,好似一首童谣。只是其中的“斯巴”有些深奥,不论把它翻译成“世界”、“宇宙”,或者“天地”,对于儿童,确实过于深奥。它的回答,更是出乎意料。话题一下子提升到探讨“世界”真相的哲学高度。诗中有这样的回答:“斯巴宰杀小牛时,砍下牛头放山上,所以山峰高耸耸;斯巴宰杀小牛时,割下牛尾放路上,所以道路弯曲曲;斯巴宰杀小牛时,剥下牛皮铺大地,所以大地平坦坦。”诗中想要表达的是“青藏高原”的形成过程,但是我深深地感受到,这语言背后有另一层更加深刻的情感表达。对游牧人而言,牦牛是游牧人的山川大地,游牧人的世界就是牦牛。所以,有游牧人基因的我,总是无端地认为牦牛是青藏高原。我们从倾注了无量智慧的古老汉字中隐约感知到这样的情怀——所谓“游牧”,游的可是“牛”字旁的“牧”。

假如我是一名画家,我会将青藏高原绘成一头牦牛。这是一头回眸东方的白色牦牛,它的背景是浩瀚的宇宙星空。巍巍昆仑是它坚实的脊梁,那透着水晶色的梅里雪山和珠穆朗玛峰便是闪耀着日月光芒的犄角,而那开山劈岭的黄河、长江、澜沧江和怒江,该是它顶天立地的四条腿柱,它的尾巴从柴达木盆地一路延伸到蒙古高原,玛旁雍措湖和纳木错湖是一双回眸东方的眼睛。观自在的道场——布达拉宫恰好位居在它的心脏部位,因而它全身弥漫着悲天悯人的利他情怀,除了给予,没有别的行为。又因为它浑身是人类生存和生活所需要的宝,所以藏族人便尊称它为“诺尔”,即珍宝。是世间一切宝物的母亲或者是“源泉”,其他如金银珠宝类,在藏语中称之为“诺布”,即子宝。真正意义上的母宝就是“氂牛”,就是“诺尔”。

白牦牛,是比较稀少的牦牛品种之一。在青藏牧人眼里,它象征着财富和灵性。

吐蕃王朝七大贤臣之首,如来杰是力挽狂澜的一代伟人。他除奸臣罗昂,平息了吐蕃王朝内乱。尤其是他开创了烧木取炭,冶炼金属的技术,利用二牛抬杠的耕田方式,引水灌溉,大河架桥,开发了种植业技术。就这样一位开天辟地式的人物,却有一段非同凡响的传奇经历。如来杰,其意是从牛角里出生的。史书记载:当罗昂谋杀了直冈赞普,娶其公主为妻,将王后发配当放马员。王后到野外放马时,入睡梦见与一位白色俊男交合。醒来时,看见一头白牦牛从她身边走过。王后怀孕满月时,生下一团蠕动的血块。不忍心抛弃,将其装进一枝带有温度的野牦牛角,用牛奶喂养,用心呵护。因有温度等条件所致,从牛角里生出一个可爱的男孩,遂取名“如来杰”。有些史书记载,这头神奇的白牦牛,是青藏高原创世九尊神山之一—雅拉香波神山。所谓创世九尊神山,用现代人容易理解的语言来说,就是2亿年前,青藏高原最初从大海中露出的九座山峰。

雅隆文明是青藏文明之源。而雅拉香波雪山孕育滋润了雅隆文明。雅隆是藏语音译,尽管我们无从知道“雅隆”的最初含义,但是,从藏族人命名山川地名的文化心理去推测,“雅隆”二字很有可能是由“yak lung”(野牦牛谷)演化而来。当我们探寻“雅鲁藏布江”源头时,我们发现这条孕育青藏文明的大江,从源头启程的那一方土地开始,就赋予了神圣的使命。逆着雅鲁藏布江寻根问祖时,在这条青藏文明的母亲河源头,弥漫着生命的气息。神圣的岗仁波齐像一位先知,静立在生命的源头。雅鲁藏布江的源头,其实是岗仁波齐周围的“四条口泻河”之一—马泉河。所谓“四条口泻河”,就是从类似四种动物头像口中流泻而出的河。恒河之源,称其为象泉河;印度河之源,其名曰孔雀河;雅鲁藏布江之源,美其名曰马泉河;徙多河之源,其名狮泉河。四条大江的源头皆以动物命名,似乎预示着每一条大江都维系着生灵无数。

马泉河从源头一路奔泻而下,流经后藏,流至山南地区乃东县境内,雅拉香波河注入了马泉河之后,始称雅鲁藏布江。雅鲁河谷是吐蕃三十二代王朝首都,也是青藏文明发祥的母地乐土。雅拉香波神山是青藏文化的守护神,也是吐蕃王朝崇拜敬奉的神山。

史书记载,公元前200多年的某一天,当吐蕃十二位苯教智者在敬奉神山时,路遇一奇人。问他来历,他以手指天。便认为是天神下凡,遂请他当国王。他们请求他一要当没有首领的族群之王(或许吐蕃王在某次与野牦牛的激战中牺牲,族群之中暂无人出来敢当国王),二要做无主人的野牦牛牧主。这位吐蕃第一代赞普提出吐蕃是否有偷盗?是否有毒? 是否有野牦牛等疑问。他们回答:“偷盗有对治,毒有药,野牦牛有制服的武器”。从这里不难发现,要当吐蕃国王,并非是一件轻松的美差。既要治理野性十足的吐蕃人,又要制服横行于雅隆河谷的野牦牛。赞普是吐蕃时期治理国家的最高官位。直译过来就是“强者”。这与国王、首领等有所不同。所谓“赞普”,首先必须是从智力和体格上要战胜那些驯养野牦牛的群雄的强者;其次结合雅隆河谷的地理特点,又必须是能够制服野牦牛的勇者。

从藏族人命名河源的一贯做法和充斥早期吐蕃王朝的野牦牛故事来看,我倒是有一个大胆的推测—雅拉香波雪山,起初的命名很有可能与野牦牛有关系。“雅拉”是“yak lha”(གཡག་ལྷ),就是吐蕃首位贤臣的生父,那头神奇的白牦牛,即野牦牛神。从雅拉香波雪山流出的河,便有野牦牛神河之意。由此推而演之,雅隆河谷的文明,就是牦牛文明。

追寻一个民族的精神源头,必然会涉及到一条滋养万物的江河。青藏文明的母亲河是神圣的雅鲁藏布江。而在这条孕育青藏文明的大江之源,我们却与从远古走来的牦牛不期而遇。

从吐蕃早期的六牦牛部,吐蕃第一位贤臣如来杰的身世,我们似乎可以推想,在青藏文明形成的早期,藏族人与野牦牛一路相伴而来。从早期的对抗、博弈到最后的相谐,从某种程度讲,青藏文明的雏形是在人与野牦牛博弈的过程中形成的。从自然法则而言,野牦牛是在青藏高原漫长而频繁的地质灾变中生存下来的具有强大生命力的神奇物种。藏人祖先在与如此强悍的物种长期博弈的过程中找到了生存的机会。正所谓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假如没有野性强悍的野牦牛,那么,青藏文明的曙光至少会是另外一种颜色。吐蕃王朝在与野牦牛的争战中崛起于雅隆河谷。它的强势曾经锐不可当,势如破竹。吐蕃第三十三代赞普松赞干布时期,横扫了整个青藏高原,统一了青藏高原诸族,形成了与唐朝抗衡的强大高原帝国。牦牛如同青藏文明的催生剂,它的强大和野性,挫锐了吐蕃王朝的生命力。正如在黄河的无数次泛滥和洗礼中历练了华夏文明的超强生命力。我想,藏人祖先在青藏高原生存繁衍,遇到的最频繁、最强大的对手,一定是状如山丘的野牦牛。在青藏民间流传着这样一句古老的谚语:“大河、悬崖和野牦牛是勇者无法对决的。”


文扎:青藏文化的根——牦牛文化漫谈


可可西里野牦牛

2007年11月份和2016年4月份,我曾两次穿越可可西里。我看到的那头野牦牛,前腿有伤,跑起来是一瘸一拐。当我的车冲到那头野牦牛前方,回头看时,它把尾巴上扬到后臀之上,毫不犹豫地朝我们冲将过来。我急忙对准镜头拍摄时,眼前几乎一片漆黑。从它的鼻孔里呼出的气流,像即将落地的云雾。此时,不能用“冲”字来形容它的架势,那简直是一团漆黑的夜幕向我蔓延过来。我感觉即刻就要被那夜幕所吞没。第二次是在可可西里南部滩地。我们有两辆车。一辆车冲到野牦牛前大约200米距离,突然刹车准备拍摄时,那头野牦牛却义无反顾地冲向前去。当即将到达那辆车的后面时,野牦牛的前蹄深深踏溅出一抔沙土。尽管地还未解冻,但是,大地经不住那头野牦牛的千钧冲击,它的四周立即扬起一番沙尘暴。像是踩了雷,炸开了一窝沙石。我正好在斜对面,立即按下快门,拍到了这一壮观的瞬间。当那头野牦牛突然刹住前蹄时,我几乎感觉到大地都在微微震颤。上世纪六十年代,在当曲河东部草原捡到的最大野牦牛头骨,据说两只角之间可以盘腿坐下两个成年男子。当野牦牛怒气冲天,像决堤的洪水冲卷而来时,若处在无任何防卫的情况下,那状况真是有种山崩地裂的恐惧感。

能制服、驯化野牦牛的族群,一定有一个勇猛过人、健壮如牛的体格。而能够统治这样一群族人的人,在藏人祖先的古词汇里,“赞普”一词也许是最准确的表达。因此,在统领吐蕃王朝的最高官衔称谓里,就暗藏着藏人祖先与野牦牛对峙、博弈和被驯化的漫长而惨烈的历史。

家养牦牛是由野牦牛驯化而来。这是根深蒂固的传统观点。不论科学考古找到了怎样的依据,但是这种世代传承的看法,似乎与真实更靠近一些。二者的区别在于,前者是推测,后者是一种经历。因此,我确信,青藏游牧文化,始于野牦牛的驯化。公元前三、四百年间,在雅隆河谷出现的六牦牛部,一定是最早驯养野牦牛的一群族人。

青藏高原的人类,从有史记载开始算起,至少与牦牛相处了2200多个春秋。在如此漫长的时间里,我们的祖先从与野牦牛对峙、博弈,到驯化成家畜,曾经一定发生过无数次惊心动魄,甚至格外惨烈的故事。当雅隆河谷的第一代吐蕃王坐镇江山时,雅隆部落已经具备了制服野牦牛的技能和武器。

2018年7月份,我陪同我的朋友,著名作家古岳到聂恰河源头达森草原考察时,就涉及到关于野牦牛、狩猎等的话题。聂恰河是通天河南面的最大支流。发源于恩钦拉根冰川,与澜沧江源区的冰川同在一个区域。生活在恩钦河源区的达森牧人,从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开始,在源区冰川融化处,陆续发现了一些野牦牛尸体、箭和箭头等。有的箭头是青铜,有的是铁器,而箭杆几乎都是竹子。据推测,这些箭有二、三千年的历史。这与雅隆河谷的狩猎时代遥相呼应。两千多年前,雅隆部落族人回答吐蕃第一位国王聂赤赞普问难时,说他们已经拥有制服野牦牛的武器。我想那所谓的武器,就是弓箭。游牧文化的前身是狩猎生活。藏人祖先从狩猎时代,就与野牦牛产生了不解之缘。直到今天,青藏高原的土著人,仍然与牦牛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在千年的游牧生活中,藏族人对牦牛的认识达到了无以复加的境界。世界上哪个民族对一个物种的认识、开发和利用程度达到如此娴熟的境地呢?在藏语中,牦牛的早期名称叫“yak”。藏人与牦牛经过千年的博弈和相处,对这一物种有了更加深刻的认识。从对立、相持到相谐,最终产生了一种感恩的情怀,便约定俗成地命名为“诺尔”,即珍宝、母宝之意。在藏人的观念里,精神领域的无价之宝是佛法僧,被尊称为三宝。而在物质世界里价值连城的珍宝便是“诺尔”。这恐怕是藏族人对牦牛文化画龙点睛式的标题,整个青藏游牧文化便是“诺尔”一词的演绎。 我们不妨做这样的假设:假如这个世界只剩下人类和牦牛两个物种,那么生存下来的民族里一定有藏族人,而且会是活得最滋润的民族之一。从某种程度上讲,千年青藏文明,是不断开发、升华牦牛价值的历史。住,牛毛帐篷是青藏游牧人发明的最具实用、方便,充满天地智慧的居所;吃,源自牦牛的乳汁品和肉食,是青藏游牧人健壮体格的根源;行,被誉为“高原之舟”的牦牛,是游牧草原、生命流动的“大运河”。甚至连牦牛的粪便,都成了游牧人生态且可永续利用的燃料。总之,牦牛对藏人而言,寻常得像生命至于水和空气,但是细细推究青藏游牧文化的每个细节,在牦牛身上浓缩了游牧人在漫长历史长河中的每一个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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