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票号：因一人而兴，也因一人而亡

平遥不仅有世界文化遗产平遥古城，其与云南丽江古城、四川阆中古城、安徽歙县并称为“中国四大古城”，还与太谷、祁县并称为晋商故里，有着中国最早的华尔街、“中国金融之都”的美誉。

那么集这些美称于一身的平遥，其最早的发展之源在哪里呢？当地流传的一句俗语可以回答您的疑问，即“先有神泉梁村，后有平遥古城”。

梁村，位于山西省晋中市平遥岳壁乡，位于古城东南6公里处。距我的婆婆家大约三里左右。趁着中秋放假期间，我们游览了古村。村子是由一街五堡组成，一街为南北向主干道的古源街，东和堡、西宁堡雄居东西，中有昌泰堡、南乾堡，村南有天顺堡。整体布局呈凤凰展翅之状的古村落，旧时又称“凤凰村”。

“平遥四百零八村，数一数二数梁村”，“平遥四百零八村，不数源祠数梁村”。这是千百年来在平遥民间广泛流传的一句谚语。一是因为这里水系环绕，山清水秀赛似江南，平遥古八景之一的“神池泉涌”就在这里，“十里荷艳稻花香，芦苇吟风唱晚霞”的江南旖旎风光煞是迷人。当地有民谣为证“水绕梁村转，不怕老天旱”“水绕村转，浇地八百，荷丽稻香，芦荡歌扬”。二是这里的富足在平遥城首屈一指，旧时当地人走亲戚，拿着稻米、莲藕当礼物，颇为骄傲和时髦。1958年大跃进时期，在此截流修了尹回水库，从此神泉断流，江南风光不再，只剩下一个干涸的八角形水池。水库是平遥县城的饮用水源，水库里的鱼又大又也吃，当天我的车里就拉着一条家里亲戚刚刚从这里钓上来的近4斤的大鱼。

五堡之中，东和堡年代最久，地势最险，民居呈“北斗七星”之状分布。据积福寺碑文记载，东和堡建于五代十国时期，随后修建了西宁堡。西宁堡两面环水，景色秀丽。现在的西宁堡已无人居住。后随着人口的增多，逐步形成了南乾堡，又在其东侧修建了昌泰堡。昌泰堡呈“土”字形分布，以四合院为多，较为简陋。到了清代，晋商崛起，由于平遥商号的发展，梁村也涌现出许多在票号界风云一时的人物，蔚泰厚票号掌柜毛鸿翰和本村富商冀氏、白氏、毛氏共同修建了天顺堡。

天顺堡北门

天顺堡是村里保存最好的堡，清道光年间(1846—1917年)，中国票号行首的“蔚”字五联号总经理毛鸿翰家就在这里。毛家在天顺堡有9个院落。其先祖最初以种田为主，到了清代步入商海，终成一番事业，出现了像毛鸿翰、毛鸿举在晋商史上举足轻重的票号风云人物（我一直以为这里是那个与雷履泰斗气斗法的毛鸿翙的故乡，去了才知道不是，此毛与彼毛没有毛的关系）。

毛鸿翰，字云生，山西平遥蔚泰厚总经理，“蔚”字五联号总管，也是个毁誉掺半的人物。他既是山西票号建立的功臣，又因其固步自封而成为山西票号的罪人。

蔚泰厚票号，是继“日升昌”创办之后国内第二大票号。时在清道光六年（1826）。财东为介休北贾侯姓。创办总经理为年富力强的毛鸿翙（huì）。总号地址与日升昌仅一墙之隔。时侯氏眼见日升昌由颜料庄改为票号后生意兴隆，十分眼红，但苦于无人能够经营票号。恰巧这时日升昌副经理毛鸿翙与经理雷履泰闹意见，毛受到排挤，侯氏趁机把毛氏拉了过来。道光十四年蔚泰厚正式改组为票号，由毛氏任总经理。毛氏感谢侯财东对他的赏识，锐意经营，使票号业务蒸蒸日上。与之同时，在财东和毛掌柜统领下，又将蔚丰厚、蔚盛长、天成亨、新泰厚四家商号改组经营为票号。一时间，平遥地面号称“蔚”字（蔚泰厚、蔚丰厚、蔚盛长、新泰厚、天成亨）五联号的一大批票号隆重上市，打破了日升昌票号独家一统天下的垄断局面。出现了两大票号派系激烈竞争的态势。从此，中国票号业由平遥到祁县、太谷，由山西到全国很快发展起来。

蔚泰厚票号经理在毛氏之后是范友兰（平遥人），范以后是赵星垣（介休张垣人），赵以后为毛鸿翰是继毛鸿翙的第四任经理，毛鸿翰之后以经历了一任，约在民国五、六年（1916、1917）倒闭歇业。

1908年，山西票号遍布全国二十多个城市的重要分号，纷纷给山西县城中的总号写信：“现在风气大开，银行林立，各处设立甚多，首推汉口为最，我帮等隐受其害。洵有不堪枚举者矣。若不改弦易辙，将有不堪立足之势。处此时局，非设立银行不可。”而位于平遥西大街上的蔚泰厚票号的大掌柜毛鸿翰却一信不回，最后传口信表示“不必张罗。如各埠再来函劝，毋庸审议，径束高阁可也。”。

据说当时北京票号的总经理李宏龄听到此话后，仰天长叹“不是天灭晋商，是晋商自己灭自己啦！”从此山西各票号举步唯艰，辛亥革命之后，为了挽救危局，山西票号商人又进行了两次合组银行的努力。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这两次合组银行最积极的倡导者，竟是当年最反对李宏龄改组银行的毛鸿翰。但可悲的是，北洋政府还没有对山西商人提出的要求做出最后的答复时，票号内部就已经因为利益纷争，自己先吵翻了。这种情况下，山西票号终于走上了衰亡的快道。1914年，日升昌票号倒闭，天津《大公报》在描述日升昌倒闭的情形时用了这样的语言，“彼巍巍灿烂之华屋，无不铁扉双锁，黯淡无色，门前双眼怒突之小狮，一似泪下，欲作河南之吼，代主人喝其不平。前日北京所传，倒闭之日升昌，其本店耸立其间，门前当悬日升昌金字招牌，闻其主人已宣告破产，由法院捕其来京矣。”

老戏台墙上的清代壁画

堡内的毛鸿翰老宅，四院相连独占了一条巷子，前两院是当年主人的居住地，后两院依次为场院和花园。主院是两座“目”字型三进院落，为窑洞式建筑，屋檐雕栏画栋，镂花木窗工艺精湛。临街的大门堂皇威严，门内有影壁，二门高大开阔，三门精巧灵秀，整座院落肃穆豪华，极显当年之富有。

在神棚内乘晾聊天的老人

天顺堡又称新堡，因为是富豪堡，因而全部内部黄土夯筑，外部青砖包砌。天顺堡原有北门、东南两门，现仅存北门，门楼上石刻“解愠”，出自舜之《南风歌》“南风之薰兮，可以解吾民之愠兮”。堡门为二层结构，一层为拱形门洞，二楼阁内供三官神。堡内一条石板路贯穿全堡。以此路为中心，两侧有小巷通往各院，这样的结构再现了唐代“里仿制”。古西街的西端为观音堂，内铸观音菩萨像和铁铸十八罗汉像。北门内神棚、有戏台，神棚檐下有两通清代石碑，门前有一宽大的广场，如今成了村里老人小孩聚集的场所。

村内古戏台

对面是戏台，为砖木结构，是民国十十四年重建。戏台前后风隔，后为化妆室，戏台两侧有残存的壁画，台柱上有联曰“菊蕊初颁曲将幽艳临歌扇，霓裳迭奏雅倩新声摇曳蝉。”村子每年有两次庙会，分别是三月初二和七月初三。三月初二是为祭祀古泉之神，会址在村南一公里的源神祠。庙会由梁村、与东源祠、西源祠三村轮流组织。七月初三设在此广场，届时人们在这里请班唱戏，将菩萨请入神棚看戏，而村里的善男信女此在庙会之日上香还愿。

堡内幽深的小巷

南乾堡位于天顺堡北门内，其大约建于唐朝，其有南北两堡门，北堡门为“安阜门”，为二层建筑，上为门楼，内供三官神，堡门高大雄伟，古朴沧桑，石铺的路面经过千年年的车压人走，明亮圆滑。南堡门门前有一颗千年老槐，俗话说“门前有老槐，家有万贯财”。南乾堡的街道呈“玉”形分布，南北为主街，东西为小巷，而一点就是冀氏宗祠。宗祠建于清雍正十三年，占地近700平米，为一四四合院，正殿三门为枕头窑，西东两门为单坡房，内陈列有祭祀用品等，祠门上匾刻有“冀氏宗祠”四个字。堡中共有民居院落58处，各个院子宽大敞亮，建筑雕刻精美。

南乾堡北堡门

冀氏家族为梁村最大的家族。其元朝时期就居住在东和堡，东和堡废弃后，大部分人就是搬到了南乾堡，并在南乾堡建了冀氏宗祠。目前南乾堡60%的人都姓冀。冀氏家族也是人才辈出，冀子虎在北宋咸平三年（1000年）被皇帝封为“老人公”，清代嘉庆年间冀州龙被授修职郎，冀鼎均被是民国政府众议辽议员，授为二等功级嘉禾章。到了近代，平遥票号突起，冀家冀兆祥为四川票号掌柜，冀锦玉日升昌兰州票号掌柜，冀理乾日升昌天津票号掌柜，冀体检日升昌广西票号掌柜。

东和堡建天岗顶之上，四面环沟，沟壁直立，位置险要，防御功能险要。堡有东西两堡门。东堡门为民国十年所建，门匾上写“迎瑞门”三字。西堡门人称黑洞门，建于清乾隆年间，洞门上建三观庙，供天、地、水三神。

村内修簸箕的手艺人

西宁堡原名兴盛堡，其东侧和北侧为临水悬崖，崖上建堡墙。南有堡门，与堡门相对建一座老爷庙，庙于堡门同高。堡的北端建一座玄武楼，该楼上下两层为送子观音阁，内塑玄武像。

昌泰堡现仅存南门，且外表已有水泥浆抹面，失水了其历史风貌。堡内42个院落，建筑朴素简洁，其它四个堡比较起来，建筑中规中矩，没有了层次错落的优美意境，也少了雕刻装饰的华丽灵动。

如今梁村被评为国家历史文化名村，走进大院，设计考究的照壁，悬山顶垂柱过门，门楣、横梁上精美的木雕图案，复杂多变的窗棂，雕刻精细的柱础，寓意深长的匾额……这一切记载着晋商的历史，见证了曾经的繁荣和兴盛。

村内共有“五庙一塔”，另外两个是规模较大的广胜寺、积福寺。两寺皆现代新修，广胜寺原名真武庙，位于古源街北端，占地面积一亩，始建年代不详，现存建筑为清代建筑。其由正殿、东西配殿组成，配殿内有廊檐通道可进入东西院。正殿分上下两层，下层五间为十字窑，上层建三间大殿，内塑真武大殿。寺内香火旺盛，不时有十里八乡的人来此敬奉。

广胜寺山景

积福寺在古西街东端路北，其始建于大唐贞观二年（628），主轴线上有山门、天王殿、正殿等。其正殿五间，塑释迦、如来、弥勒佛，东西厅分别为菩萨殿、地藏殿。现东西厅已毁，唯院内的两柱柏树苍翠依旧，记录着百年时光。村北有一座五层六边形古砖塔，名渊公宝塔。据村里积福寺碑文记载，宝塔始建于元朝元贞二年（公元1296年）。

积福寺山门外景

积福寺正殿

积福寺天王殿

积福寺正殿

从窗棂看积福寺钟鼓楼

如果历史可以假设，如果当时毛鸿翰积极参与改革，那梁村一定发展成最现代的“中国北方金融小镇”。可惜，机会稍纵即逝，毛鸿翰一念之差，山西票号业被现代银行业淘汰，梁村也被遗忘有历史的烟尘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