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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游攻略

暴走 墨脱

2020-07-11 15:54:09旅游攻略
北京吉普在原始森林里颠簸了一天后,从波密到达80K。“再也不坐车了!”不知谁饱含怨气地嘟囔了一句,立刻引起强烈共鸣: “太累了,我宁愿走路!” “吓死我了!” “我还活着么!” “真想睡一觉!” “谁把墨脱安在这个鬼地方!” …


如今的80K,在人口和建筑上已发生巨大变化,比我初见时大了三倍有余。

如今的墨脱已通车,而我初进墨脱时,只能暴走。

北京吉普在原始森林里颠簸了一天后,从波密到达80K。天已黑透,大雨迷蒙,打开电筒,道路已成遍地泥汤,无处落脚。看准一块黑色的石头踏去,“噗嗤”一声,立刻陷入一坨新鲜牛粪中。无人喝彩,走了牛屎运者也没了抱怨的兴致,弹弹脚了事。

一路翻山越岭,颠簸碰撞,我们饱受煎熬,早已疲惫不堪。

我们随带头大哥住进如意饭店,这是距步行去墨脱最近的出发点。似乎洗脸的力气也没有了,一路的新奇,欢笑与坚强,此刻都化作强烈的疲惫刻在每张初次体验生活的脸上。

“再也不坐车了!”不知谁饱含怨气地嘟囔了一句,立刻引起强烈共鸣:

“太累了,我宁愿走路!”

“吓死我了!”

“我还活着么!”

“真想睡一觉!”

“谁把墨脱安在这个鬼地方!”

……

带头大哥微笑地听着,轻轻说:明天要徒步哦,估计要走两天,洗漱一下,准备吃饭吧。

几个男教师毫无形象地摇摆身体,活动腿脚,女教师哭丧着脸擦着腿脚上永远也擦不干净的泥点,拖拖拉拉地洗完手脸,开饭了。

简陋的木板房,上下两层,二楼住宿,一楼用餐。

白炽灯灰黄如豆忽明忽暗,远处瀑布声轰鸣,老板的态度如天气一般潮湿,头顶上传来行人走动的咚咚声,窗户被风雨虐打着,吱吱扭扭,黄泥巴沾在地板上,如新鲜的大便……

没有食欲,可肚子早已咕咕作响。

明灭不定的灯泡下横着几张粗糙的木桌,七八条木凳懒散地躺在周围,一行人重重地坐下,抓起黢黑的乌木筷向一桌盘子招呼去。

炝炒蕨菜、炝炒小白菜、凉拌侧耳根、木耳腊肉片、腊肉白菜。菜品虽少,但量多实惠。身体需要补充蛋白质,夹起一片腊肉猛嚼。北方人不习惯这种烟熏的味道,加之一路的颠簸,肠胃不适,我第一口差点要吐掉。看别人吃得津津有味,我不愿被看作“娇气”,很快肠胃就和思想一起被适应。狼吞虎咽,两碗米饭下肚,踏实些了,待我第三碗米饭刚盛好,桌上已盘碗狼藉。盘旋在灯泡下毛茸茸的巨大飞蛾,已三番五次俯冲过菜盘了。前几次都被人用筷子拨打开去,此刻报复似的栽到盘中四五只,满盘灰黑绒毛扑棱不止,如此山珍,我非广东人,难以消受,吃下去的几乎要吐掉,慌忙起身离去。

吃罢饭,在烧柴的藏式火炉旁烘烤脏鞋湿裤,暖和手脸腿脚,懒散地随意聊几句天之后,拖着疲惫的身体,重重地踏着木梯上楼,和衣躺倒在一张男女混住的大通铺上。顷刻间,呼噜声四起。

翌日清晨,体力恢复较快的男同胞起床之后一通忙乱,各自到楼下吃四川早饭——红烧猪肉罐头煮挂面,女同胞皱着眉头慢腾腾抱怨着浑身酸痛。

窗外,鸟鸣山幽,飞瀑如练,细雨打芭蕉,无尽山外山。

买香烟饮料压缩饼干,结算食宿,我们开始见识了墨脱的物价,个个直道老板真黑。老板无奈说:路好烂嘛,运费好贵哦,你们也晓得塞!

我们也只好晓得喽。直到路上拧盖开袋时,才发现很多饮料干粮已经过期了,带头大哥说,他们九二年时还喝过八七年的拉萨小苹果香槟,而压缩干粮真空包装,永不过期!看来我们还算幸运儿了。

我们的行李在我们起床前就已经上路了——带头大哥早就安排好了背夫。

穿雨衣,打绑腿,在鞋袜上抹盐巴——预防传说中可怕的蚂蝗先生。带头大哥在他方方正正的军用包上盖一块塑料防雨布,喊一嗓子:出发喽!我们在饭店老板见惯不怪的目送中踏上了每天八九个小时,连续两天的暴走征程。

一开始,我们四处晃悠着脑袋,倾听着路旁的芭蕉落雨声,辨识着森林的珍奇异木,远处传来一声不知名的野兽嚎叫,巨大的蝴蝶被惊动之后翩翩飞过,小溪淙淙流淌,雅江轰鸣奔放……

心情愉悦。

沿大路走了两公里,山体上一条小路蜿蜒隐现。带头大哥说,走小路吧,可节省一个小时。我们依次手脚并用爬上湿滑的小路。所谓小路,即是缘溪而上,逆流翻山。我从未谋面的蚂蝗先生们早已在此等候多时。

碧绿粗长的吊藤不时抽打在脸上,竹叶滑过手背生疼,圆溜溜湿漉漉的石头上锈满绿苔,十二分的小心之下仍会踉跄滑倒。起身时,手心裤脚凡是湿润的地方都被黑、绿、花的软体黏虫沾上了,甩也甩不脱,吱扭着恶心的身体一弓一弓地往上爬,钻到温暖隐蔽的部位就开始吸血。蚂蝗!!

女声尖叫,大家一片忙乱。

我低头自检,发现衣裤上也沾上了大大小小五六只,慌忙用手去拨,却沾手上,十个指头用遍,蚂蝗依然紧紧吸附着,真恶心!花一分钟弄掉一只,脚上早已爬上七八只。在脚边,终于看到还有无数急行军迅速扑来!

用烟头烫!有谁喊了一句。

掏出香烟火机,一一点烫,碰到烟灰的蚂蝗立刻全身紧缩,痛苦地掉在地上挣扎翻滚,掏出小刀,狠狠地截成两段,黑红的血渗入黑泥,长圆而丑陋身子立刻瘪下去,竟分成两段各奔东西——逃跑了!杀不死?太惊悚了!

简单地收拾完自己,急忙人道主义地奔向尖叫哭泣不知所措的女生身边展开英雄救美灭蚂蝗行动。

此地不宜久留,可一路上都在与蚂蟥斗争,之后的几年也不曾停止。只是后来习惯了,了解了,知道它们不像传说中要钻到肉里那么可怕了,被吸几口流点血受点罪反而还有与无偿献血异曲同工之妙,就能从容面对了。

急行的疲惫,受惊的余惧,缺乏锻炼的报应,在急行了三个小时后让一堆新人汗如雨下,只想找地坐下躺倒,极限之关到了。可路还长着哪!蚂蝗还多着呢!

细雨依旧,大江奔吼。

队伍渐渐松散,形成人数多少不一的小分队。极限过后是潜能的爆发。在进退两难的情况下,停下又绝对不可能,只有硬着头皮深一脚浅一脚地继续前行。

太累了,就停下来休息,喝口饮料,吃块干粮,看看前面的人走远了,喘息着跟上。一路相互鼓励相互帮扶。终于在天将要黑的时候到达108K,住进了桥头旅店。四川老板热情招呼我们进去烤火,他的门巴老婆为我们准备饭菜。

天其实很热,雨水汗水里外夹击,我们早已湿透,散发出一股馊味。山中夜晚温度降低,微风吹过,寒意袭人。

黄胶鞋被泥水泡成黑色,走一步冒一股黑水。当地人走山路也都穿黄胶鞋,鞋底软,鞋跟脚,好走路。我们这些走惯了城市平坦水泥路面的娇嫩脚掌,在超负荷下被泥水泡的发白。有人脚心磨出了水泡,不能再走了,他还要翻山越岭去乡里,只能雇民工,背着上山。

旅店依然是脏兮兮的木房,可洗脚盆却异常的多。每人一个,倒上热水,洒上盐巴,舒舒服服地泡脚。

我没什么胃口,花十元钱泡了一桶康师傅麻辣牛肉面。吃罢,把黄胶鞋洗刷干净放在火炉旁烘烤,抽烟休息。

这时,我开始佩服那些小女生了。女人的忍耐力比男人强,这可能正是上帝为何让女人生孩子的原因。开始时还略显娇气的女生,在看清楚除了咬紧牙关靠自己坚持走下去别无选择的形势后,她们慢而匀速地前进着,那样坚强,那样无畏。我们很受鼓舞。

她们依然慢慢地吃饭,慢慢地解开绑腿,洗刷胶鞋,似乎把所有的力气都积攒着,明天还有同样漫长的路在等待。

当心态摆正了,身体还是很容易就能适应的。我们在江水的轰鸣中一觉睡到天亮。

天放晴了!道路虽然泥泞依旧,然而有深林中那欢快的鸟鸣,清晨新鲜的空气,洁净的阳光,干爽的胶鞋,暴走之后酸痛而灵活的身体,当天晚上就能到达目的地的期待……我们心情很好,每个人脸上那种“我该怎么办”的愁苦一扫而光,换做“好在天气还不错”的幸福。

人,还是很容易满足的,当一无所有的时候,给点儿阳光,去狠狠地灿烂一下又何妨!

依然不停地走,从山顶的寒带走到山腰的温带,渐渐地我们走进了热带雨林,路旁不时飘来若有若无幽幽地兰香。别样的风光,与北国的天地迥然不同。

疲惫早已被适应,既然它的确存在着,那就让它存在吧,不必总想着它,看看同样也客观存在的美丽。是谁说的,存在就是合理。

每个人用不同的方式排解着疲惫,一步步在坎坷泥泞的道路上丈量着,看山花烂漫,看江水回旋,看悬崖峭壁,看猎猎经幡。

传说中的墨脱越来越近了。

山,拉推爬只管翻越,河,手牵手不停跋涉。似无尽的路总有尽头,似铅灌的腿交替前行。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到米日村了,距离墨脱县城只有四个小时的脚程了。恰逢县公安局有人要去北京读研。墨脱人是热情的!他的同事从家里提来一桶黄酒,在小客栈,既迎新又送别,我们一起举杯,玉米和鸡爪谷酿的黄酒酸甜可口,令人精神倍增。

有人真的走不动了,带头大哥找来几个百姓牵来两头大青骡子和一头小毛驴。

大青骡子坐上人被马夫牵走了。我牵着毛驴,驴子上坐着和我一起进墨脱的 英子。山谷寂静,山路悠长,毛驴脖颈上铜铃叮当,山花烂漫,异域风情,虽然疲惫,却有一种岁月悠长而时空无尽的错觉。

英子说,她是我骑着毛驴的新娘,我们,一起嫁给了墨脱。

牵着乖巧的毛驴,机械地迈着双腿。终于,我们看到了一个个盖着铁皮的木房,看到了扛着大刀背着竹篓的门巴汉子。问一句:墨脱在哪里?答:这就是啊!

坑坑洼洼的路上徜徉着骡马牛驴,丑陋的野狗四处溜达,光屁股的小孩在路边小溪中嬉戏,木板房中透出灰黄的灯光和劲爆的音乐,人们穿着黄胶鞋迷彩服走来走去,偶尔好奇地看我们一眼……

英子说:我想哭……

我们都没哭,我想起许巍的《故乡》:这是什么地方,依然是如此的荒凉,那无尽的旅程,如此漫长……

脚下还有路,继续前进!终于,在爬上了一个大坡,拐了一个大弯后,我们找到了这云遮雾绕密林深处的绝域——墨脱县城。

莲花广场!水泥路面!道路两旁多乎哉不多也的水泥房子。

我扶英子下驴,坐在一家商店门口,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心里低声说:墨脱,我们来了。

(文章原创。部分照片来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