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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唐卡,是自己的选择

2019-10-02 12:24:02旅游攻略
画唐卡,是自己的选择

“我们全是不收学费的,手艺的传承就是这样——这是我们的信仰。”

画唐卡,是自己的选择

文、图/本刊记者 陈敏

走过暗的楼道,尽头拐弯,突然步入一处明亮之地。

左面落地长窗,藏蓝色的窗帘拉了一半,窗下一个少年,坐在藏式座椅上,身体前倾,正对着画布专注勾勒。黑色渔夫帽,高鼻浓眉,牙齿雪白,在金色阳光里他就像藏族版吴亦凡。右面展示柜,雕花漆画,色彩与座椅上的暗红绣花毡子配应。

这里是西藏自治区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传习基地,位于西藏文化旅游创意园区。创始人唐卡非遗大师罗珠巴松有事外出,《中国青年》记者采访了少年的老师、巴珠的哥哥——桑杰,探寻年轻人对唐卡(藏式绘画)文化的继承。

画室充满着高原阳光,极明亮又极安静,如这传承路上的人心。

画唐卡,是自己的选择

唐卡是艺术,更是信仰

桑杰在藏族人里肤色偏白,跟他从童年就宅在家里学画画、画唐卡有关。他的祖辈三代都是唐卡绘画师。

他不假思索地回答已经画画29年;被问到年龄时,他却停了至少三秒,算了算说:“我8岁开始学画,今年37岁。”

在西藏自治区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传习基地,桑杰正在认真绘画

桑杰老家在西藏昌都市,和弟弟在拉萨成立工作室,一年多前搬进这个基地。在画室最靠里的画架,他对着眼前这块画布,白描九个月,还未上色。

“画唐卡,对细节要求很高,有时候也会厌烦,尤其内容特别复杂的时候。”

一年四季,桑杰都在画画,唯独过年的时候休息30余日。这种必须画好每根头发丝的细致,让他视力下降,却有了沉静如水的眼神,看什么都是“凝视”,做什么都很专注。和记者聊天时,他完全放下画笔,转身正向而谈。

唐卡系藏文音译,指用彩缎装裱后悬挂供奉的卷轴画。它是西藏瑰宝,从公元7世纪有文字记载,至今已有1300多年的历史,题材以宗教为主,涉及藏族的历史、政治、文化和社会生活等诸多领域,是一本彩色的“藏族百科全书”,拥有一望即知的民族特色。

画唐卡,是自己的选择

桑杰说自己的知识就是在绘画中习得:“唐卡里有经典的宗教故事,历史知识、包含着很多智慧。慢慢画着,慢慢学,要从中找到自己的真理,修好自己的德行。”

他从小喜欢画画,而画唐卡更是“很好的修行”,他曾经画过一个套系,画了整整三年。而他弟弟入选中国当代工艺美术双年展的作品《莲花生大师》,也非一日之功。

“绘画的步骤就像打坐。一画不是几天,而是一年甚至几年。这不仅是艺术,更是一个信仰。”

未来的人工智能是否会画出更好的唐卡作品?桑杰认为计算机不可能达到唐卡那样的艺术高度,认为唯有基于个人理解的、不能复制的原创,才会有艺术的价值。

“同样的故事内容,怎么表达,那是你的艺术风格。有时看过去大师的作品,我能体会到他的心,希望也能达到那种境界——这也是我的动力和梦想。”

十年学成,学生就自由了

对于市场上流传的高价唐卡作品,桑杰不置可否:“画唐卡,是自己的选择。我不知道别人怎样,但我的唐卡不是商品,不是为了致富。如果只是为了物质,那方向肯定是错的。搬到这个基地,主要是为了传承。”

画唐卡,是自己的选择

采访时,吃完午饭的其他学生,陆续回到了画室。他们有的从小习画,有的半路学画,但都是自发来画唐卡的。

自愿、主动、有兴趣,这是桑杰挑选学生很看重的一点。

“我们不招聘,自愿来的才好。性格要安静,不烦躁,否则没办法画画。也要有担保,要求是有信仰的人。如果没有信仰的学生,学了乱搞,到时出问题,我们是要负责的。”

桑杰教学生9年多了,觉得培养学生是个漫长的过程,“学白描3年,理论3年,上色3年。再加上唐卡的绘画用纸、画笔、颜料,都得按照传统制作工艺,自己一步步亲手做,也要学习。至少10年。”

桑杰拿起笔筒里一支非常纤细的描线笔,说市场上买不到,达不到那个精细要求。唐卡颜料采取天然原料,如金、银、玛瑙、珊瑚、孔雀石、朱砂等矿物,以抵御岁月侵蚀,学生也要学如何用矿物质调色。唐卡绘制必须按照经书中的仪轨进行,一整套工艺程序。

“作为80后教00后,你觉得传承的路,难易程度有变化吗?”

“现在的学生大概学三五年就毕业。有的只会白描,或者只会点染,只学这些工艺中的一项。但是我们期望学生掌握一整套的工艺流程,包括绘前仪式、制作画布、构图起稿、着色染色、勾线定型、铺金描银、开眼、缝裱开光等。这是传承,不能在我们手上丢了,不然我们就是罪人。”

十年的学艺路,在基地开课,学费怎么收?

桑杰正色回答:“我不是公司聘请的。我是哥哥,帮弟弟来教学生。我们全是不收学费的,手艺的传承就是这样,我爷爷、我爸爸⋯⋯祖宗几辈都这样。不仅不收学费,而且学生的吃住都要管。我们在这个领域不算很有名气,但对唐卡传承很执着——这是我们的信仰。”

十年后,如果学生很有前途,就能报答老师了。听到这里,桑杰笑了:

“那学生就自由了。我们不做要求,不做约定。我们可以给他工资,他想去别的地方画,也可以。师徒之间不用契约,我觉得彼此应该有这种信任。这也是一种传承。”

画唐卡,是自己的选择

一边挖虫草,一边学唐卡

画唐卡,是自己的选择

现在桑杰收了20多个学生,最小的十五六岁,大的也有三十多岁,学习唐卡至少5年了。有过汉族学生,多是藏族,来自西藏昌都、青海玉树等地。

画室现在有七八位学生,大多不到20岁,虽腼腆,仍有英武之气。他们告诉记者,很多同学都去挖虫草了。

每年五月至六月,是青藏高原虫草长成的季节。大概4月底,藏民们便要赶着牦牛,带上行李,进山搭帐篷,啃着干粮过两个月。虫草生长在海拔3800米以上的雪山草甸,那里氧气稀薄,夜里冷至零下。而挖虫草的一般都是七八岁、十几岁的少年,因为老了眼力不好,有时在雪地里挖一整天也毫无收获。

“大家要像牦牛一样,在山里过两个月。”

这两个月,是很多藏民家庭增收的时间,藏族少年早早就为家庭扛起生活的责任。挖完虫草,少年们再回到画室,安静画画。

有位叫多吉的少年告诉记者:“心要是‘坐’不下来,就画不好。”

他们画画至少要坐一天,从早上8点半到晚上8点半,就吃饭时休息一会,其他时间都一直画。这些阳光少年没听说过工匠精神,也不太会说汉语。七嘴八舌又一字一顿地与记者聊天时,都挂着那种因心事单纯而澄净的笑。他们很“佛系”,看似与世无争,却在自己选择的道路上,每日掘进,进一寸有一寸的欢喜。

画了好几年唐卡了,他们怎么看待唐卡呢?

“这是西藏传统文化中很重要的部分。”“里面有很多故事,我们还在学。”

看着远处的桑杰老师,他们小声而缓慢地说:“我们现在严格按照老师所说的来做。”“颜料、纸张,都是老师提供。我们帮着做一些基础的工作,比如素描、上色。”“除了桑杰老师,还有一位老师。老师对待绘画很严格,其他方面宽容。”“画得不好,会受到惩罚,打手心。要多画。”

多吉汉语稍好些,说:“来的时候,老师会问,为什么想学唐卡?初心是什么?爱好,信仰,都可以。如果说,为了收入来学。那肯定是学不好的。能定下来,坚持下来。一定要有信仰。”

一边挖虫草,忍受高原的曝晒和严寒,是为了家庭生存付出;一边学唐卡,日复一日静坐描画,是朝着目标精进修行。

这间画室空着的画架,等待着下山的少年。

这处人心安静的明亮所在,等待它的更多传承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