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所熟悉的一切，都在这里——日本自由行有感

木心曾说，日本的文化中有一种浮萍效应，意思是这个国家在文化上无根无底，像飘在水面上的浮萍。以前不觉得这句话厉害，这次去了日本，由所见到所闻，由所闻到所想，越觉得这句话很是厉害。

4月初，带着老婆去日本自由行，下飞机的后的第一天，在东京，先去的浅草寺，去往的路上，走在日本的街道上，看到的是传统与现代的结合，传统的古朴庙宇夹在现代化的商业写字楼中间，按理说，应不伦不类，但却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协调，这才从踏出祖国土地的脑子里跳出来，我已经在日本了。

浅草寺离住宿的酒店很近，步行即可。一路上阳光明媚，街道干净整洁。据说陈丹青第一次到美国时，第一次出国的他，在美国的大街上惊呆了，因为他发现所有的美国人都长着一张没受过欺负的脸。对着陌生人的脸凝视自然是不礼貌的，我只有途中悄悄的观察这些日本人。

似乎，好像，和中国人没太明显差别的，但一旦和他们交谈，向路过行人问路，拘谨、谦恭的姿态立马就出来了。给我指明方向后，“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然后低头道别，倒是主动搭讪问路的我，茫然得一无所措。到底是日本人，客气得让人手足无措。

浅草寺的寺庙没有想象中的古朴肃穆，远远即可望见烧香祈祷的人群，香火旺盛，寺庙前的牌门，大红漆的柱子，带有日本神社特有的审美和轮廓，这种日本式的审美让我这个中国人既熟悉又陌生。游客人很多，声音较嘈杂，不知这些人来寺庙对他们的生活来说是否是常态。和中国的道观寺庙不同，浅草寺给我的感觉更加的融入当地人世俗的生活之中，佛家的出世，我在这里是没有看到的，但我觉得，这种入世是很了不起的。“山川异域，风月同天”，中国和日本两国，如今风月还同天，山川却早仍是异域，不仅是地理上的，还有精神上的。中国的文化，带有水波一样的特性，由水中心随着波浪向四方传播和散开，有的东西散开后，就在波浪边缘的日本，生了根，发了芽，照理说，日本这个国家，从汉唐以来，收益中国良多，而中国，其实可以在之后向其要一点回馈的，但可惜的是，我们没有。

东京这个城市的街头上带有一种近乎于偏执的整洁，这种整洁不仅体现在，我在街道上反复搜寻后，却硬是连一个烟头都没找到，还体现在这个城市的风貌上，人们的衣着上，都显得洁净、整齐，即便是走在最繁华的商业街中，竟也能让人有身处幽谷之中的静谧感。中国国内这几年的传统国学复兴，部分人开始穿汉服，要回复汉人的华夏衣冠，但出来的照片，怎么看，怎么别扭，讥讽者说衣服没问题，人有问题，说的是穿汉服的男男女女们容貌丑陋。来日本后，我倒开始觉得，一个人的衣着，最重要的是要和环境协调，东京的街道上，无论是身穿和服的日本女性，还是着洋装的男士，都在整个城市的映衬下，整洁美观。

上野公园里樱花烂漫，还未到落樱缤纷的时节，所有的樱花都在恣意的绽放，再过一段时间，这些美丽的花朵都将在他们在美的时候凋谢掉，很多人将此比喻为日本人的国民性，认为每个日本人都有“樱花情节”，进一步认为日本的国花自然是樱花。但实际上，日本的国花是菊花。樱花开放的时间很短，从三月底开花后，十几天内就会凋谢，古时候的日本贵族，为了能在最好的时节赏樱，甚至为了争夺赏樱场所，而在历史上产生了各种怨女痴妇的故事。

樱花飘落的美景，让人容易伤感和沉醉，在上野公园里时，看着眼前美景时，不由得十分羡慕我国武汉大学里读书学习的莘莘学子们了。

在东京逗留3日后，随即前往京都，小时候看《铁胆火车侠》，一直盼着长大后能坐一次希望号，这次终于得以如偿所愿。到达京都后，先去往清水寺，出了火车站后，排着队坐前往清水寺的公交车，排队的人一字型排得整整齐齐，惊异的是，每个排队的人都显得安静礼貌，这让我一个习惯了国内火车站脏乱差的中国人再一次被震惊。清水寺位于京都的一座小山上，需步行上山，旅途较短，且沿途有大量的古朴街道和珍宝器玩的商铺，穿着和服的女性打着油纸伞在漫步。京都的公交车，每到一站时，车身会向左微倾，再打开车门，方便行人上下，整体车身仿佛做了一个“请”的样子，这是我发现的一个非常好玩的点。

京都作为日本千年的皇都王城，有无数的历史记忆刻在这个城市的每一块石头和小路上，织田信长死难的本能寺夹在几处高大的宿舍楼和便利店中间，这奇妙的景象再次让我有恍如隔世的时空穿越感。本能寺是个很小的寺庙，没有我在《鬼武者3》里操作着金城武打进去的那个寺庙大，寺庙的庙殿里，需脱鞋才能进入，内有僧人，殿内有一种异乎寻常的沉寂感，沉重，肃穆。日本人崇敬织田信长，正如日本人尊敬曹操一样，认为历史上能够有一番作为的英雄人物，无论是非对错，都值得敬仰，这种日本人的历史观，倒是值得我们学习的。中国人喜欢判是非曲直，论成败对错，这其实是一种非常不好的习惯，显得偏激和幼稚，这种行为在历史上往往最后都成了同胞之间互相残害，翻遍史书，这类事不胜枚举。

短暂逗留后，来到了奈良。来到奈良，自然是去奈良公园里看鹿，据说这里的鹿会在街道上跟着人一起等待红绿灯，到了之后发现，这些小生灵们其实最喜欢的就是追着游客要仙贝。从奈良公园门口至东大寺、若草山，随处可见小鹿，而在东大寺寺庙内的小鹿，会非常神奇的对着寺庙内的行人点头鞠躬，仿佛是宗教的力量感染渗透了这些动物，这些小鹿久处寺庙中，也习得了佛法一般，真是让人暗暗称奇。

日本行的最后一站，选择在了大阪。大阪是最像中国的一个日本城市，在东京和京都习惯了整洁和安静的环境后，大阪会让所有中国的游客倍感亲切，商铺的叫卖还有街道上的纸屑，都会让我有一种自己还身处国内的感觉，对大阪的这种亲切这种亲切是一种自嘲式的亲切，在东京和京都，你很容易就能从一群日本人中分辨中国人，正如同你能马上从一群欧洲人中分辨出美国人。而在大阪，这种民族之间的差异已经小到让人无法辨识，无论中国人还是日本人，大家都是同样的嘈杂和随意，彻底没有了日本式的拘谨和礼貌。想到估计是因为丰臣秀吉给这座城市带来了不可磨灭的历史记忆，这座城市呈现出这种风貌不是没有理由。

日本的一切，对于我来说，既熟悉又陌生。近代中国，因去日本留学费用便宜，张之洞曾帮助了很多的一批中国人去了日本留学，这些留学生在日本时，包括鲁迅的弟弟周作人，都“曾把他乡作故乡”，但无论他乡还是故乡，历史到底是无法掩埋的。以前的老一辈人，在1972年中日重新建交后，曾赌咒日本不得好死，但正如木心所说，日本好死之前，能得好活，这次日本行之后，我更是确信这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