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鼓岭嘉湖“半旦”消亡史

2019-08-24 22:54:13旅游攻略
如果避开浩浩荡荡的“屠狗”大军,从福州市区一路驱车往鼓岭方向驶去,则会看见路边的景色逐渐变得秀逸开阔。


鼓岭嘉湖“半旦”消亡史


「在嘉湖,绝不会有人把七夕过成情人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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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黄历上的七月初七,是城中的小情侣们的情人节。

如果避开浩浩荡荡的“屠狗”大军,从福州市区一路驱车往鼓岭方向驶去,则会看见路边的景色逐渐变得秀逸开阔。


常绿植物仍然一门心思地绿着,山谷与丛林交替着出现在视野远处,草木郁郁葱葱、无一枯萎。直至见到低矮的楼房渐起,此行的目的地——嘉湖到了。

拎着大大小小的塑料袋打包好的鸡鸭鱼肉,刘姐下了车。她回头冲面的司机老黄扬了扬下巴,然后说:

“今天做节,去我厝里做‘半旦’啊!”

“我还有人客得接哦。”

“好,那有闲就蛮来啊。”

老黄点点头,发动车子离开。


鼓岭嘉湖“半旦”消亡史


骤降的温度和湿润的空气都宣告着这里是距离市中心十三公里、海拔六百多米的山区。刘姐打了个喷嚏,慌忙伸手进塑料袋里挨个摸了摸事先打包好的鸭蛋:“哎哈,还好没抖破咧。”

说罢,她把袋子往胳膊上靠了靠,走进不远处的院子,走进炊烟袅袅、热火朝天的“半旦”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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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何来“半旦”


院子是刘姐出生、长大的地方,位于鼓岭过仑村的嘉湖地区,因村民大多沿湖而居,故得此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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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湖


“做半旦”的说法,出自福州方言的音译,是一种流行于福州各区、县的民俗。村民们在一年过半时摆下酒席祭祀神明和土地,愿神灵保佑,祈求来年丰收平安。在福州,各地、村约定俗成的“半旦”日期不同,叫法也不尽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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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鼓岭人都是七月七时做,这是我们这边的传统啊,在我爷爷的爷爷的爷爷还在的时候就开始了,只不过现在农村人都搬去城里住,做的人越变越少咯。”刘姐说。


因此,但凡在这一天回到山里的嘉湖人,就绝不会把七夕过成情人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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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嘉湖人口口相传的故事里,牛郎织女原本是农历每月初七相会一次,谁知天上的神仙贪玩记错了时间,酿成一个大bug,成了一年一会(牛郎织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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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转自网络


“咱们办酒相当于庆祝他们一年一会,把天上的神仙伺候好了,田里收成才更好。”个性质朴的嘉湖人,给“半旦”赋予了满是传奇色彩的浪漫仪式感。

「2」

“半旦”本“旦”

凌晨六点,城市还在酣睡,山间雾气未消,“半旦”的帷幕即将拉开。嘉湖人一头扎进厨房,准备需要提前料理的食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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升腾的雾气飘出烟囱,化作丝丝缕缕,遥遥直上,与山中微凉的空气融为一体。香气缭绕的院子中忙碌着的身影,正在完成一场盛大的仪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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鼓岭嘉湖“半旦”消亡史


在接受刘姐的“半旦”邀请后,我起了个大早,在清晨到达嘉湖。本以为能看见“南北宾客同畅饮,美味佳肴素配荤”的恢弘场面,没想到嘉湖人准备的村宴与别处很是不同。


山中不少楼房都已空置,其余的村民以家庭为单位,在自家小院或客厅中备好木质桌椅。桌椅的腿都被磨得光秃秃的,表面有不少磕碰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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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子面积不大,挨挨挤挤地搁着分类摞好的餐具和食材已是极限。几位老人坐在桌边的台阶上话家常,他们都是得了屋主人的邀请,上山来吃“半旦”酒席的熟客,同我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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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妹,有跟我齐去田里没?挑一点菜回来煮啊!”

“好啊,就来了。”

刘姐披了件防晒衬衫,头上松松地扣着顶草帽,拿着空竹筐,喊我和她一起去自家田间摘些蔬菜,用作“半旦”宴席的食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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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边树干上挂着的小盆栽


没有菜市场的山中生活,靠山吃山是嘉湖人深信不疑的配方。


在这里,几乎家家户户都拥有一亩三分田地,种些应季果蔬。一桌“半旦”宴,食材都来自辛苦耕耘后的田间收获和驱车进城的市场采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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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姐家门口的柿子树已经挂了不少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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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区菜市场买回的福州宴席老三样:碱面、白粿、春饼


「3」

“半旦”席间


嘉湖人的“半旦”宴席直来直去,全无各色凉菜等诸般花头,但其中一定都要有八宝饭、芋泥、太平燕、醉排骨等闽菜的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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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湖没有名头响亮的乡厨,只因挨家挨户都能出个擅烹饪的掌勺人,刘姐便是其中之一。

上午十点,日头渐渐升高。刘姐手持锅铲,站在厨房门口喊了声:“兄弟哥,我们起火(灶)!”至此,一场活色生香的“半旦”烹饪大赏才算真正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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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姐


乡村的摆席,必须搭配原始的灶台、袅袅升起的炊烟、豪情万丈的大锅和大铲,要诀就是大力翻炒。灶膛里柴火正旺,发出热闹的爆裂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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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劈好的柴火


刘姐双手发力,全神贯注地盯着火候。油盐酱醋就在手边,她趁手抓起一把,潇洒利落地顺着锅沿撇入菜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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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着刘大厨的菜肴正在大锅的热浪中翻滚,帮厨们干起了精细的活——把包好的肉燕整整齐齐地码在盘中,放入蒸笼里蒸熟。

煮沸一锅高汤,投入去壳的鹌鹑蛋数枚,加入蒸熟的肉燕,配以香菇、腐竹,撒上葱花和香油,上菜。裹满汤汁的肉燕皮脆肉厚,夹杂着脆嫩的荸荠沫增添风味,少不了得多吃两口。油亮亮的卤鸭掌、猪舌、牛腱子,热气腾腾软糯不腻,刚端上桌就能闻到满满的酱油香。炸到酥脆的醉排骨,裹上亮晶晶明晃晃香喷喷的酱汁,点缀着葱花和蒜蓉,酸甜微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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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气腾腾的“太平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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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硬菜悉数上桌,一桌宴席就算完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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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席前,通常会在桌前摆上塑料酒杯以及相应数量的筷子,燃上蜡烛两支。杯子必须是喜庆的正红色,添满福建老酒或者青红酒。按刘姐的话说,这是“祖宗吃饱了我们再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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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祭祀作为起点的宴席,既是一种信仰,也渐渐演变成代代相传的习俗。面对人生的诸多不确定,或者在某个重要的转折点来临之前,村民们抱着一种微妙的心绪,选择在这样的日子遵循流程完成特定的仪式,或许会带来一些美好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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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半旦”归处


酒足饭饱后,刘姐建议到房前屋后四处逛逛。于是我拎起相机,走出小院,却看见一位老人正站在树荫下打电话。

“你在哪里了?”

“什么,还在福州?今天做节啊!”

“没事,别人中午做,我们晚上做啊。”

“今年又没空吗,蛮回来一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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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穿着鲜亮的紫色上衣,微微弓着背。大约是被电话里的人告知不能参加半旦,她叹了口气,挂掉电话,随即又拨通了另一个。

“怎么样,回来做节啊!”

“哦,去哪里旅游啊?”

“好吧好吧,那明年要回来啊!”

站在斑驳的树影中,老人不停地接通和挂断,声音也愈发颤抖。终于,她不再拨通任何一个电话,低下头,用右手大拇指和食指轻轻捏住树干上的苔藓,一点点剥落。

老人姓刘,世代都居住在嘉湖,是这里的老村民。她邀请早已迁出嘉湖的旧邻居和亲友参加“半旦”,却迟迟没有得到回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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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停满车的小院逐渐变得空旷


“我做女孩子的时候,鼓岭的‘半旦’比过年还热闹,敲锣啊、打鼓啊、人客一群又一群,鞭炮都放不完。后来小孩子都大了,有本事了,在城里买房子,谁还想回来啊。”见我拿着相机,刘婆婆倚着树干,和我聊起天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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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湖的部分自建房已经空置


她告诉我,早年间,鼓岭的“半旦”是远比过年更盛大的庆典。村民们都不惜财力,在自家摆上几桌、十几桌、甚至几十桌酒席。他们呼朋引伴让亲友来家中吃喝,来的宾客越多,越显气派。还有时能请来当地闽剧团和舞龙舞狮队助兴,燃起烟花爆竹,声声震天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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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刘姐家中还维持着难得的“半旦”气氛


但也正如每一个雄心勃勃的城市一样,山中的村民大多更愿意朝着大都市高歌迈进。刘婆婆眼中的嘉湖在这十年间逐渐搬空,留下古老的自建房随意搁置。


新一代的嘉湖人选择把他们的“根”驻扎进现代城市,放下老村和旧俗,放下祭祀和半旦,去体验新的生活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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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建筑群的开发不断拓宽着这座城市的边界,它的目光开始扫向那些传统的、原始的、与现代化格格不入的乡村。于是老房子拆了、新的景区被建起来。也许还有更多小众的风俗,它们的消失甚至从未引起过我们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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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耳其诗人纳乔姆·希格梅说:“人的一生中有两样东西是永远不能忘却的,一个是母亲的面孔,一个是城市的面貌。”


这并非是刻意怀旧,因为山村和人一样,也是有记忆的。嘉湖,就像鼓岭发展的切面。它陈旧却积累着山中厚重的过往,它衰老却记录着乡村百变的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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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在教孩子们如何包福州春卷


好在,还有仍然惦记着七夕“半旦”的部分嘉湖人,执着地用古老而纯朴的美食和祭祀,纪念着那些鲜活又濒临死亡的生活方式,纪念着“当时只道是寻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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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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