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镇文学】走进那片原始林
多少次走进历山，登上主峰舜王坪，在清爽的自然中沐浴沾惹了尘垢的心灵。却不知你以古朴纯真的原生态就站立在它的对面，与之比肩勾连，近在咫尺。而我却不曾与你谋面。
这次仍然没有与你相约，只为了好奇，才穿越层层密林和悬崖的封锁，贸然闯入你的怀抱。当看到你沧桑的肌肤，凌乱的容颜，我才知道你以怎样的耐心等待了数百、甚至上千年！
上千年的等待啊，到现在才来看你。我希冀着你的热情。而你似乎没有喜悦，依然板着面孔仰望着天——以你一贯沉默的个性，以你千年的长者尊严，以你超然物外的胸怀，怎么会向矮了你多少辈的人们轻浮地招摇呢？
你太孤僻了，以至没有多少人进入你的领地。对面的舜王坪，八方游人络绎不绝，嬉笑喧闹，你就没有投去寂寞的目光？坪上那萋萋芳草、姹紫野花，让游人那般喜爱，你就没有生出羡慕的妒意？你只管悄悄地深藏在那片年轻而密实的松林之后，静谧地躺在飞鸟凌绝的悬崖之上，让闭塞成就着你的古老，养成着你自由自在、自生自灭的率性。当我战战兢兢走到你面前时，还是不能自禁地流露出些许的悲悯。
带着深深的歉意，在这另类的视野中，我感受你古老的情怀。
当目光触及那颗硕大的古松，我的思绪便一下穿越了千年的隧道。它应该是你最早的子民吧？如今却虬曲着匍匐在地，潮湿腐烂得几无皮肤，不堪入目。它一定英俊过，威风过，只是在衰老得连自身都难以支撑时，才佝偻着身子慢慢倒卧下去，在呼出了最后一口浊气之后，寂寞地死去。它年轮里汇聚了太多的时间，却又肆意地从它表皮中渗出，流泻，滤出了青春与英俊，只剩下一副怆然的形骸。
它应该是你领地的至尊吧，如今却成了显示你古老的标本。我久久凝视着它，觉得你曾经也为该它的死去悲哀过。是吧？
崖头杂木丛中有两颗云杉，虽只单臂可抱，却见树干挺拔，枝叶抖擞，从头到脚都极力排拒着猥琐之形，显示出一种与生俱来的高贵。在默默感受它们精神灵光时，我蓦然想起接近舜王坪崖边的那颗千年云杉。它以古老稀有、华盖如云的壮美成为一种精神的汇聚与象征，载入了翼城县志的风物名胜。但就在今年的一场雷雨中，一道邪恶的闪电裹挟着千钧之力向它的头上击去，顶部的枝杈顿时断裂，接着又将树身撕成两半。就这样，一个你最古老的伴侣，在瞬间惨不忍睹地轰然倒地……
也许你只轻轻哀叹了一声，没有太多的悲伤——如此的不幸你已司空见惯。那么，你会为你领地这两个朝气贲张的后生自豪么？
我在你苍老的怀中扫视着。眼前突然一亮，一颗太招眼的红桦树通体褪光了皮，红润润地在周边糙粝的老树中挺立着，犹如一位光着身子的美丽少妇站在一群丑陋的老者之间，那般特立独行，让人怎么看都别扭，别扭得真想脱下自己的衣服给她穿上。可人家连一点含羞的意思都没有，我不是杞人忧天么。
这是你领地的叛逆者，还是追逐潮流的新生代？你真的就容许她这般张扬？
你也许最喜爱那些苔藓小花吧，不然怎么会仍由它们爬满散乱的石板。铜钱厚的黛绿绒毛，渐渐生出绿豆牙般发紫的茎杆，接着便恣意开出嫩黄的小花。就那么二指高，却是一丛丛、一片片，密密地、艳艳的、怯怯的，叫人怜爱极了。它们或是你领地中最短暂的生命，却旁若无人地勃发着，跳动着生命的舞蹈。
我突然觉得你千年的情怀里并不都是伤感，就试着问你，生命也许真的不在乎长短，只要曾经拥有过、辉煌过就好。你说是么？
我曾到过九寨沟、玉龙雪山的原始森林，你当然无法与人家的古老相比较，但总感觉它们古老的太整齐，仿佛一起牵着手从远古走来。而你的子民是扶老携幼一路走来的，这一定让你有了更多的牵挂。是吧？
你总是缄默不语，像是孤傲得什么都不在乎。我多少有些生你的气，可又自卑地想，以你千年的尊者，览过了太多的物事，你当然有这份淡定。还有什么能撩动你喜怒哀乐的情弦呢？我真的不知道。
怀着十二份的敬畏向你告别。当快走出你的领地时，我清楚地听见你轻叹了一声，说，你们所拥有的也不过是一具躯壳，生命只是垂青于你们的匆匆过客。
我愕然回头，你的神态仍是那般从容。
编 辑：张佳华
审 核：刘 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