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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酒以及歌的回忆……

2019-11-22 13:06:03旅游攻略
2009年夏夜的某个凌晨,我靠在安静的大运河石栏上,看着对岸咖啡馆里隐约透出来的烟火气,并透过这烟火气,看到更高远处的几点星光,和它背后清冷的暗青色的天幕。倏忽间,因这桥、这水、这星光,以及这冷的色调,这河水和时间的同流去,勾想起无意义的一件微小的旧事。

月色、酒以及歌的回忆……

月色、酒以及歌的回忆……

2009年夏夜的某个凌晨,我靠在安静的大运河石栏上,看着对岸咖啡馆里隐约透出来的烟火气,并透过这烟火气,看到更高远处的几点星光,和它背后清冷的暗青色的天幕。

倏忽间,因这桥、这水、这星光,以及这冷的色调,这河水和时间的同流去,勾想起无意义的一件微小的旧事。

更早年的一个夏日,我来到西塘景点的大门口,一个中年女人来拉我的胳膊,并向我推销省钱的秘籍。

女人热切地说:一百元的门票是可以省下来的,只需伪装成当地居民即可,当然也要付她几十元的计谋费。我也以为然。女人说除却将我惹眼的旅行包让她来背以外,还要为我装备一件本地物品,才显得真实。女人掏出电话,一番难懂的本地话过后,等了十几分钟,才见一个年轻人姗姗地来,手中提着一个深色的布包,包中似有活物在蠕动。

年轻人素净而文静,眉目间透着秀气,只微低着头,沉默地将布包递给女人,便欲转身离开,却被女人喊住了,又嘀咕起本地话语。我并不懂,就随意看看年轻人的装扮,觉得很舒服的一个人,有一点女人气,不过挺好,就象素色的水墨中点染一抹淡的青红,对我个人审美而言,这种味道无论放到男女身上,都是适宜的。

在女人似乎的埋怨中,年轻人依旧是微低着头离开了。女人转向我,掏出布袋中的活物,原来是一只捆缚的母鸡。我便依着女人的吩咐,拎着母鸡翅膀,径直走进景区,果然是畅通无阻的。

付了女人五十元后,我行走在因假日而拥挤的古色的河道边,并不觉得有什么趣味,但好歹是陌生的处所,我可以寻找每一个略人少的角落,品尝一下异地独处的味道。

我决定住一个晚上,就寻摸到一家临河有楼的旅店,晚饭也就这里吃了。在房间里躺着看了几个钟头的电视,听外头的嘈杂声慢慢弱去,夜色也浸入了窗内。似乎有月色的样子,我便关了电视,果然是很好的月光,朗白地从窗户投到房内。吃晚饭吧。

我让伙计把桌子搬到河道边,炒了两个菜,温一壶老酒,想要“对饮成三人”。只是头顶树杈上悬吊的灯光妨碍我赏月,就让伙计关了那灯,但伙计不允,说还有其他人生意要做,我也就罢了,但已心生不快。

第一个菜上来,半生的,有些难吃。第二个照旧,似乎连盐也没有放几粒,我便将累积的不快释放出来,叫了老板娘出来问个究竟。老板娘话未听完,就尖利地朝里头喊了一声,在我身后,一个厨师麻利地小跑了过来。

我没有看厨师,只是指着那菜说:你尝一尝。耳朵边传来细弱但冷静的声音:有什么问题吗?我愈发不满,更加不愿意看他,冷冷地再指菜,再说:你尝一尝。还是那个平静的让人讨厌的声音:你吃过的我怎么尝啊。

但凡我要有点权势,就马上掀了那桌饭菜,这是彼时我的真实内心。但我知道不能掀,所以只有决定扮出比这厨子更冷酷的造型来,我平了一下气息,扭转脸看他,想用冷静打倒他的冷静,——他就是那个送鸡的年轻人。

我楞了一下,不知怎么说了。老板娘因为看到几个富贵游客走来,欢喜地迎上去了,只剩我们一坐一立,相对无言。我看他也并未认出我来,其实在景区门口时,他也并未看我一眼,只是一味地微低着头,想心思一般。

我脑筋快速绕了一圈,也没想出辙,只有叹口气:算了。年轻人毫不犹豫地回转身,走了回去,让我只有叹服的份。

心情被影响,我就收回了河边赏月的计划,早早回到房间里,在酒精的指挥下,鼾然大睡。睡到不知什么时辰,竟做起了音乐的梦,似乎是电影节目制作的现场,也许是那年《夜宴》的戏,似乎谭盾的大提琴和古琴的音在飘荡,似乎节目制作了一只硕大的月亮道具,将我的脸也照得彻白,我竟能感受到那种惨白到极至的温暖来,尤其太子抬起无表情的面具脸,唱着费解的歌时,将我迷惑住了。

“上、上、工。工、工、尺、尺。工、上、四……”

这并非太子的歌词吧?与我记忆中的相去太远。在疑惑中,我就醒了,抬眼来,只有静静的如同梦中般白皙的月光洒在房间里,和我的身上脸上。而那梦里的“工工尺尺”的声音,却真实地一再环绕,似是从楼下传来的。

我看了看表,已经是月到中天的时候。揉揉眼,我披上外套,复又走下楼来。楼廊是设在外面的,可以直接走下至河边。已是约莫子夜时分,白天的喧闹消失到无痕迹,只留两侧酒楼与茶肆夹出的一条静谧的河道。等我下来,发觉那声响来自楼下房内的大厅,那是白日里待客的场所。我看到门是虚掩的,就悄悄凑在门缝上,瞥了进去。

那个与我怄气的年轻厨师,坐在一个宽绰的餐桌前,面前摊开一本大大的册籍,聚精会神地唱着。我悄然推开了点门,好让他意识到我,但他并没有理会我,我就直接轻轻地进了来。

我静静地立在门内,只看着他的唱颂:

“四、工、尺、合。工、上、四。合。……”

听着似乎耳熟,又说不上来。

过了三五分钟,他眼睛离开了书,仰首闭目,口中念念有词。也是三五分钟后,他睁开眼,伸了一下懒腰,惬意地绕了下脖子,这才看到了早已立在门旁的我。

他的身子抖了一下,并没有惊呼,只是直直地看向我,看了几眼,才轻喊一声:吓死我了,你做什么?

我陪着笑径直走上前,说:我在楼上睡不着,听到你唱歌,就过来看看,吵到你了。

他却也笑了:老板娘让我看店的,门都忘了关。

我好奇问他:唱的什么?很好听啊。

他将大大的册子朝我一推:喏。

我只看到通篇用粗黑的油墨印着一些奇怪而有序的符号,是我从未见过的,好在天头上印着:春江花月夜。那么就是曲谱了?

是古琴的,工尺谱。他看我肯定是不懂的,便解释了一句。

我知道能用油墨印刷,而且用工尺记谱法的,实在是罕之又罕了,便忍不住又冒昧了一句:你这从哪来的?

他并不理睬我的唐突,没有言语,只是又仰起头,伸了个懒腰,自语:几点了?伸出手腕来,看看时间,对我说:我要关门了。

刚有的一点有趣,就要被他掐断,我心有不甘,突然想起楼上我的包裹里,还有一筒乌镇购的三白酒,就突然问:我请你喝酒吧。

他惊奇地看我:我不去酒吧的,再说店里就我一个人,走不开。

我说:我随身带的三白酒,我也不喜欢酒吧,就在这里现喝,我有花生米。

他只犹豫了半秒钟,就文静地笑起来:那你把酒拿过来,我们热一热。

得了令,我便飞快地跑去自己的房间,将三白酒和椒盐花生取了下来,发现他已经燃起一盏酒精炉子。我看他将三白酒的大竹筒子拔开塞子,将酒倒入备好的小铁壶中,用热水烫了两只白瓷的酒盅,片刻后将热酒满满地将两个盅子斟了大满,递了一个给我。

我欣喜而快活地看着他熟稔地做着这一切,直到他将盅子递到手边,也没有发言,只是想痛快地与他干了这一盅。他却没有与我碰杯,只是将盅子举到鼻前,轻轻闻了闻,又浅浅地抿了一口,身子向椅背靠下去,问我:你从哪来的?

我也喝了一口,从内侧口袋里掏出身份证,递与他看。他笑着没有接:看来你半夜被警察查过。我也笑了:你呢?

我是本地人,去宁波学的烹饪,其他地方都没去过。他叹了一口气:学烹饪是我妈逼我去的。

我很理解他的苦衷:那你肯定想一个人去外面闯一闯。

他奇怪地看我一眼:不是的,我哪都不想去,最好一辈子都在家里面。

我感到一点诧异,便岔开话题,散漫地与他且饮且聊,不知觉就解决了大半筒酒,铝壶里的酒所剩无多,我们也都有点醺醺然了。

他摇了摇壶中的酒,思忖片刻,对我说:你等我一下。便走向了里屋。厨子不偷,五谷不收,看来我要揩老板娘一点油水了。

他却是取了一柄古琴出来。我激动了。

我给你奏这个吧。他指了指那篇《春江花月夜》,并没有征求我的意见,就摊开琴,试上了音。

我是弹吉他的,知道吉他叫六弦琴,也知道古琴有个别号叫七弦琴,虽然只多一弦,其意味在我看来却是天壤之别。

从未想到,这个年代,这个地方,这种年纪的人,会有这样的嗜好?简直恍如作梦。因为酒精导致的恍惚,我都怀疑眼前的这个人,是不是我的幻觉?

调试了音调后,年轻人抚住琴弦,眼睛注视着面前的曲谱,只静静的不做声。我也将举到唇边的酒杯慢慢放下,悄悄地置在桌面上,看向他。

关了灯吧。他说。

我走到墙边的开关,关了它,一瞬间,第一根弦便开始了它的颤动,并将厚重的声音传送到我的耳中。

我曾梦想有月色有古乐的时刻,却没想到真有实现的可能。我只站在开关的位置,丝毫不敢移动,生怕打破这梦幻的现实。

月光正从水天相接的地方升起来,微波粼粼的水面上,瞬时间洒遍了银光,月亮越升越高,穿过一缕一缕轻纱似的微云,倏忽间水面刮起了风,荡起了细浪,被月光照的雪亮的微小的浪花,轻轻的朝着岸边走过来……

音乐突然停滞了,年轻人收回了抚琴的手,静悄悄地垂手而坐,片刻后有点羞涩地笑:记不清谱了。

我是佩服得不行:太厉害了。

他微微摇了摇头,叹口气,站起身来,将古琴夹在腋下,复又回到里屋,片刻后,又拿出一瓶老酒,叫我开起灯,重新燃起酒精炉子,热了一壶,说:走,外面喝去。

这一夜,我们喝到了很晚,也并没有聊什么具体的内容,我也没问他的名,没问那奇异的曲谱的来由,没问他的心里在想什么……他也没有多问我。我们只是依在河道的桥墩上,慢慢饮着手中的酒,用微醺的目光,看天上的月,看地下的水,看这静无一人的月夜的每个角落。

隐约记得,他无意中说起他母亲为游人引路,普遍价是三十元,而我说不是五十元吗之时,在照得彻白的月色中,我看到他羞赧的神态,好象除了酒晕以外,还有更多的红晕。

那瓶老酒,我记得是“女儿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