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游千年寒山寺：十年旧约江南梦，独听寒山夜半钟

苏州是一个去多少次都会有惊喜发现的古城。平江路上的古朴与淡雅，山塘街的繁荣与热闹，苏州园林的静幽与诗意，都让人流连忘返。这座千年古城有着如此之多的故事，让我的姑苏之旅每一次都充满了新奇。最难以忘记的就是那一次突发奇想的夜游寒山寺。一个阴云的夜晚，白天去看过苏州博物馆之后，忽然想到现在已经是秋天了，凉意已有，可以去寒山寺听听夜半钟声。于是我们在晚上8点左右，坐上公交车到西阊门外有5公里路程的枫桥古镇，回味着千年前那位失意诗人的故事……

那晚，悄悄走进寒山别院

公元753年，也就是唐玄宗天宝十二年，一位名叫张继的学子考中了进士。可是我们知道唐代的选官制度，考中进士并不意味就能顺利做官，需要皇帝或者主考官再进行一轮考核，考核才能被授予官职。或许是时运不济，张继在这一关落选了。看着和他一起的同窗好友一个个被授予官职，二十八岁的张继却只能准备下一次考试。

公元755年，唐朝发生了一件让其迅速衰落的大事，也就是安史之乱。叛军迅速占领了洛阳，马上就要到长安。皇帝以及满朝大臣显贵都不得不仓皇出逃，此时的张继也不得不在慌乱中离开长安。

安史之乱持续八年，民不聊生。而张继一路南下，全国流浪。此时，他坐着船来到了苏州。或许这是命中注定，这位失意落寞的诗人注定要和苏州结下千年之缘。

路上几乎没人

那是一个萧瑟的深秋，孤独的张继夜泊在西闾门外的枫桥镇。秋意浓浓的空气中弥漫着荒凉和落寞，满眼的荒芜之景，触发了心中的无限惆怅。诗人已经过了而立之年可是依然一事无成，繁盛的国家几乎一夜之间变成了风雨飘摇的大海，他总觉得心中有着千斤重石压得喘不过气…… 午夜时分，依然辗转难眠。突然，附近寒山寺里，传来了一阵低沉、静幽的钟声。张继多年挤压的情绪喷薄而出，吟出了那首千古绝唱《枫桥夜泊》：

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

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

自此以后，张继的名字再也没有离开过姑苏城，再也没有离开过寒山寺。或许他的那些同窗在那时已经功名成就，可是张继却在诗歌中达到了不朽。因为随后的一千多年里，多少人因为这首诗歌对寒山寺凭吊失意诗人张继……

或许寒山寺注定要和诗人结缘了。张继的一首诗歌让寒山寺一举成名，可是谁又知道这寒山寺的名字由来则与另外一个唐代的神秘隐逸诗人有关。这位诗人叫做寒山。

在中国文学史上，寒山是一个谜一样的人物，我们无法知道他的真实姓名和确切的身份。他的一生似乎都在隐逸和遁世中渡过，从来没有被当时的正统诗学界接受。寒山死后，留世的300多首诗歌被道士徐灵府收集而得已流传下来。

最近在读的书

可是，就是这样一位在中国不出名的诗人，他在日本却被当成神一样的人物受到尊敬，而且他的大名传到了美国。在20世纪六七十年代，寒山成为跨掉的一代和嬉皮士的灵魂宗师。

寒山去世后，受到了后来历代文人的喜爱。人们出于对诗人的崇拜，幻化出许多美丽的传说，如寒山与寒山寺，以及“和合二仙“的故事……

唐代贞观年间，出生在陕西咸阳的寒山选择在浙江天台县的寒石山隐居。在那里与国清寺的僧人丰干、拾得开始交往。三个人都是性情中人，率真自然，常常浪迹在山间森林，世人都以为他们是“疯癫之人“。不过在传说中，对寒山和拾得的身世进行了改编。传说的故事大致如下：寒山和拾得从小一起长大，是要好的朋友。长大之后，寒山的父母为他定了一门亲事，这个姑娘家住在青山湾。可是谁也不知道这位姑娘很早便于拾得相爱。寒山知道之后，便要退婚成全她和拾得，于是就离开的家乡，独自去苏州，找一个寺庙修行。而拾得呢，他发现了好友寒山出家的真相之后，义无反顾地去苏州找寒山，两个人一起皈依佛门，开山立庙，更名枫桥寺为寒山寺。

两个人一向行为怪诞，参禅礼佛，道行高深。有很多佛道的典故都在流传，如：

“寒山问拾得世间有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恶我，骗我，如何处治乎？拾得曰：只是忍他，让他，由他，避他，敬他，不要理他，过十年后，你且看他！

两个人的友谊之深厚，思想境界之高深，所以后人称他们为“合和二仙”。将寒山幻化为文殊菩萨的转世，而拾得幻化为普贤菩萨的化身。两个人的禅门形象在宋朝已经确立。

如今寒山寺中的寒拾殿依然供奉着他们二人的木雕金身像。

根据《寒山寺志》记载，寒山寺最初建于六朝十国时期的梁代，大约在天监年间，最初的寺名叫做妙利普明塔院，后来又更名为枫桥寺。直到贞观年间，寒山、拾得从浙江天台山到此，寺名更名为寒山寺。

这座一千五百多年的古刹，不仅仅是佛教的圣地，还是后世历代文人朝圣之地。无论是和张继的“月落乌啼霜满天”有关，还是和寒山的“挂在青天是我心”有关，都成为一种文化的象征。

后世文人都会在此听听夜半钟声，体味那种寂寥悲凉之感，也会走进寺庙，仰视寒山的宁静致远之志，所以到“寒山寺”旅行，你得准备一颗文人朝圣的心。

十年前，在读大学之时，便对苏州神往已久。毕业之后到江南工作，只要得空便在周末游玩江南小镇。苏州，是最常去的地方。而寒山寺，则是记忆深刻的地方。

记得那一晚，我和友人在深夜来到枫桥镇，这里几乎寂静无人了。白天游客的喧闹已经散去，只剩下寒山寺的幽静和远处小桥流水的安然。这时候，天空忽然下起了小雨，秋风中，秋雨沥沥，站在枫桥之上，望着已经在夜幕中沉睡的寒山寺，虽然不能叩门而入，但是仅仅站在桥上，便已经进入了诗人的“月落、乌啼、霜满天”的境界。此时，我想到了一位也是雨夜来访的诗人。

一百多年前，在清朝初期一位诗人名叫王士祯，同样是一个深夜，他乘着小舟停泊枫桥。当时风雨交杂，而他却兴致颇高，撑着灯火下船，冒雨登岸夜游寒山寺。当时写下这首怀念远方兄弟，旅人在天涯的忧思绝唱：

枫叶萧条水驿空，离居千里怅难同。

十年旧约江南梦，独听寒山半夜钟。

其实何止是清朝呢。沿着寒山寺弄的步行街走过去，一排排历代文人的诗歌，贴在墙壁上，这是他们夜泊寒山寺留下的感悟，可能古代文人只要来到苏州，便一定会去寒山寺住上一晚，站在枫桥望景，听着钟声感怀，写上一首诗歌表达自己的思想。

唐代的时候，诗人韦应物在《寄恒璨》中写道：“独寻秋草径，夜宿寒山寺”。杜牧在《怀吴中冯秀才》说：“长洲苑外草萧萧，却算游程岁月遥。唯有别时今不忘，暮烟秋雨过枫桥。”

似乎诗人们对张继塑造的意象世界充满了神往，每一位擅长写诗歌的文人几乎都离不开“枫桥”的意象。到了南宋时期，范成大编纂了一本《吴郡志》，里面提到了“枫桥”，枫桥“在阊门外九里，自古有名。南北客经由，未有不憩此桥而题咏者”。在寒霜的侵袭下，那被染红的枫叶如火苗一样燃烧，那是一种对抗命运的生命力，更是晚霞中枫桥最具有魅力的一瞬。

同样是南宋诗人，陆游来到了寒山寺。当时的南宋山河破碎，内忧外患。陆游的心境大可与张继媲美。在此地写下了《宿枫桥》的名篇：

七年不到枫桥寺，客枕依然半夜钟。

风月未须轻感慨，巴山此去尚千重。

寒山寺几经休憩，也寂静衰落。随着战争和朝代的更替，寺庙兴衰也伴随着城市的兴衰。明人姚广孝曾经写了《寒山寺重兴记》，他说寒山寺“临运河塘，其塘北抵京口，南通武林，为要冲之所。舟行履驰，蝉联蚁接，昼夜靡间”，“寺当山水间，不甚幽邃，来游者无虚日”。可见明代时期寒山寺地理位置重要，南来北往之人络绎不绝。

宋朝时期江南四大才子之一唐伯虎也曾到这里揽胜，留下了一首诗歌：

金闾门外枫桥路，万家月色迷烟雾。

谯阁更残角韵悲，客船夜半钟声度。

树色高低混有无，山光远近成模糊。

霜华满天人怯冷，江城欲曙闻啼乌

像这样的诗人故事还有很多很多。如果在白天进入寒山寺能看到许多碑文，到处都是文人墨客的记录。可见寒山寺在中国文人心中的地位早已经超越了一个寺庙的价值。这是一种神往的境界，是对诗歌的尊敬，也是对“悲天悯人”情怀的推崇。中国历代文人都抱有着“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的志向，无论是张继的感怀，还是寒山的隐居，都是历代文人的两条道路的选择。寒山寺触动了文人内心最柔软的位置，寒山寺早已经成为了一种精神故乡的象征。所以各位旅人，当您走进寒山寺，安静地走在石碑前，可曾体味中国千年文化中最美妙的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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