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什么喜欢香港

天心蓝/文

对最近的香港一直关注，却不想说什么，这篇复杂而真实的感受，于我心有戚戚焉。

屈指一算，旅游、过境、开会、学习，我居然去过六次香港！对于流动性并不大的职业，以及并非工作、生活、学习的常驻地，这个数字很惊人了！我妈的反应都是：怎么又去？！但是我对这个城市的好奇依然浓烈，上次学生征询我关于申请读书的意见，我很诚恳地说，这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喜欢的城市，没有之一！

除了郑重其事的旅游，还包括一次在深圳大学开会，遛号了一天，专门过关去吃东西，逛街景；不能计入的一次从柬埔寨转机，未出关在机场里遛达了2~3个小时，这本来应该很难捱，但因为机场内容丰富，空乘人员服务周到，登机时居然有点不舍；当然还有最伤心的一次，在港大时本来计划待满7天周期，未料刚过中程，突然接到父亲病逝的消息，记不得挂几号风球，香港机场关闭，当时半夜，只有皇岗口岸还能过关，友人载我飞车过关返程；去浸大的那次，不知吃错了什么，上吐下泻，从地铁站出来，两眼发黑，汗出如浆，在港的学生带药来看我，送我过关，奇怪的是，一到深圳症状就大为缓解，只能解释为八字犯冲。

也经历了占中事件，金钟、上环地铁停运，整个街区水泄不通，不得已叫计程车，司机听到我的普通话脸色很是不好，我们由“地铁啖食”事件起兴，就内地人大量涌入香港到底是拉动经济还是扰乱秩序进行了激烈而坦诚的交流，应该说，司机先生很有职业素质，还是把我送回了酒店，同样的回合，在北京恐怕会收获司机的国骂，在东北搞不好早被司机一记老拳KO。

文中提到的逼仄空间更有深刻体会，第一次去港大，因为没申请到在港期间的费用，一切只能例行节约，港大提供了学生宿舍，100港币一天，那宿舍之狭小，这么说罢，进了屋只能上炕，居然有一张小小的桌子，坐在桌前，椅子就紧紧抵住床架，而且只能非常非常正襟的威坐，不要有任何试图葛优瘫的幻想。如果这时有人敲门，那就只能站起来，推进椅子，才能打开门，而且不要期待门可以开到90度，我第一次打开门时，深感自己带了这么大一口箱子实在是太不要脸了！这间宿舍还是上下铺，住在上铺的兄弟每天归眠应该都是一场凌空蹈虚的行为艺术。

入住后，才发现只有我一个人申请了宿舍，隔壁还有一个女孩在与博士论文肉搏，每天门禁深锁，只有每晚冲凉时会碰上她，给我一个恍惚的微笑。于是内地同行的阔绰令我很是羡慕，结识了港大读书的少华，他说这样的宿舍学生很难申请，申中机会有如博彩……

在香港仿佛集齐了所有的小概率事件和浓烈的际遇，听起来并不愉快对不对？但是从开始拿着一张代购单塞满两只箱子，出关时因为超重被罚款，到后来什么都不买，但它仍然是一个值得激动的目的地，我获得了，并且一直在获得。这种说不清摸不着的东西，会在一个观察者的眼底变得格外清晰。

第一次搭地铁，我激动地告诉朋友，哇！香港的换乘太方便了，他则稳健地回复，香港地铁设计是世界上最人性化的，甚至优于伦敦地铁……想想改造前的东直门地铁，二号线换乘十三号，步行距离3.7公里！“人车分流、与重要建筑无缝对接”是生活质量提高的关键。”香港当然有着全世界最拥挤的人流，也有着桃李不言、人人了然于胸的秩序。狭窄的街道，高峰时期却未发生严重的拥堵，再想想那个“北京人活八十年，有二十年堵在路上”的段子。这里的粼粼广厦与鸽子笼一样多，但公共空间从不虞匮乏，九龙城寨遗址公园就像一个历史景片，插入摩天建筑群中，一下子就点睛了。

遵曹叔指导去西洋菜街寻董桥，不起眼门面，老板犹如世外高人，隐在书架间不闻不问，听到我的要求，沉吟片刻，睛光溢出，遂爬梯深入阁楼寻出一套牛津古早版，可惜买不起，我还向曹叔吐槽，不过游戏文字，哪里值得待以硬壳精装？此间洛阳纸贵，说明著书人有尊严，于是搬回两本金耀基。精英与底层，自由与糟粕，紧迫与闲逸，都市与山海，所有的声音、颜色都在这里杂糅，这未必值得赞美，但每一种都能被听到、看见。

“大多数的媒体，除了激化矛盾，观看热闹，进行各种曲艺杂谈别无他用。信了香港媒体，它告诉你内地人随地排便，插队打尖，贪官卷钱，百姓愚昧不知抱怨。信了内地媒体，它跟你说香港人盲目优越、冷漠傲慢、打伤旅客、跪舔鬼佬。”我想说，发乎内心地去感受一下彼此很重要，甚于冷冰冰的数字、断章取义的案例和排山倒海的贴标签。前提是，放下心里的消毒水和手术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