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米仓古道
（唐燕生）许是近些年寻访洛阳周围的古道、关隘、驿站，《中国信息报》举办四川南江笔会，我立即充满了向往。我知道，那里的大巴山中，隐藏着一条著名的由汉中达四川的“米仓古道”。
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元朝马致远的小令，给我们展示了古道景象。在人们的印象中，古道是苍凉的。一是年代久远，古道早已淹没不彰，内心滋出寒冷来；二是古道大多翻山越岭，曲折艰行，更况于“难于上青天”的蜀道，让人生出一派苍茫来。中国古代起名字，很是讨个吉祥，然米仓古道的南端“南江”县，历史上曾多次出“难江”，取“难涉之江”名之，可见这条古道是多么的难上加难啊。
车出县城向北，一旁的江水奔腾，临江的山岩旁，荒草遮掩、苔藓显映着古人今士感怀古道的是诗文，“阁道盘云栈，邮亭枕水涯。猿猱临客路，鸡犬隔仙家。”米仓古道，纵观大巴山区，北上关中通中原，南下巴蜀达江南，是蜀人走向中原的三大古道之一。最早应是古代巴人所初创的生活通道，后人行多了，就是开始了临水设栈，依山凿道，逐渐形成重要的通道。我们的车行与古道大致相向，若即若离。勤劳的巴人开创的奇迹，以及纷繁缭乱的历史陈迹就这样交织着呈现于眼前。
史书记载斑斑点点，夏朝禹王会盟涂山，创立了第一个君王国家，巴蜀派官员往之，走的就是这个通道；商殷朝的女将军妇好讨伐巴方，在巴山险峻处设立了巴戍关，殷墟妇好墓中出土的温润碧玉、绝伦的青铜与蜀内三星堆的礼祀重器又是何种的通联？周武王灭殷伐纣王，巴人千里迢迢派出兵马，声助正义而征战牧野；秦惠王派司马兵灭巴蜀，曹操征汉中令张鲁南下巴州；唐皇子李贤谪贬巴州凄凄惶惶，还有宋元之际宪宗蒙哥也是经此入川，攻打合川钓鱼城，乘兴而来，折戟而去······
这条古道见证了太多的旌旗烈烈，兵马驰骋，眼前的古道静默着，和着这崇山峻岭斑斓的秋色，在秋雨中时隐时现，然再久的岁月也剪不断走过的生动与传承。
终于登上高峰丛集、万壑分流的光雾山镇，古道在这里成交叉状，转东南不远，一座关隘耸立眼前，在凄厉的秋雨中更显凄楚，古拙的两个“秦关”二字赫然城门楼上，几丝薄雾缭绕，更显古意无穷。“雄关亘古今，重睹去来，一任风光随地尽；胜迹分秦蜀，漫寻左右，更依情兴逐天宽”。关楼显然是旧址新为，然和着这幅对联的内容，给人以“往事越千年”的想象与回味。
谈话间，我们驶入牟阳故城。这里是米仓山的腹地，群山环抱，秀水中流，薄雾细雨，疑似步入了仙境。这里是米仓古道之枢纽。秦亡后，刘邦封为汉王，屯兵汉中，虽有平定天下之心，但却没有平定天下之功。萧何发现旷世奇才韩信，于是演绎出“萧何月下追韩信”的典故。刘邦遂封韩信为大将军，韩信带兵拓宽汉中经小坝、两角山至牟阳城的古道，并以牟阳为中心，开辟修建了十几个重要的坝（坝：川人的集镇）址，据而操练兵马，铁炉坝专责打造兵器，两角山设巴峪关，关下修建庞大的粮仓，分为上仓坪、下仓坪，米仓山就此得名，米仓古道就此彪炳史册。韩信建的牟阳城，长两华里，鼎盛时居三千烟户，人口万余人，客栈如林，军贾如流……..
“野水微茫断岸平，几家相对掩柴荆。不须侯吏沙头报，驿站悬知是古城。”奔波了一个上午，此时还真“饥寒交迫”，遂在牟阳城旁一农家客栈用餐，由于人多，我们的餐桌一半屋檐下，一半秋雨中，凉意加诗意，可冷米冷菜，更让我们冷胃凉心，来自鲁地章丘的牛家山一声低吼：“店家，拿酒来，我等要吃酒”。一幅梁山豪气，引得古道热肠的领队隗有田兄急忙过来打探关怀，几位故交新友双手横碗，仰天而下，顿觉暖意融融复融融，再下一碗，彭城的刘振坤兄竟吟起诗来，“十里一亭、卅里一驿/岁月已把骨头/排列成印迹的车辙/弥漫的古道呀/怎样久远的恒心/可以抵过岩石的坚硬……”别说，还真是好诗；而来自咸阳的李宏兄，面色醺红，颇似刘皇叔，再三推碗而拒，“酒量不济，目光眩晕”；沪上的陈新光兄，被这古道侠义感动也举碗相邀，不想燕赵的泽英兄竟然一段“大上海璀璨夺目，光耀天下，然其开埠的历史也区区三百年间，而此地却处处弥漫着化不开的古”……..萧何月下追韩信的寒溪河水伴着古道仍在唱着古老的歌谣，刘邦当年驻军的牟阳城已建成旅客集散中心，至于那个“结义石”似乎名不属实，倒是韩信“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从牟阳出兵北上，最终为刘邦夺得天下，赢得两汉500年的辉煌，要不怎会有这大汉民族，这汉语、汉字、汉服….
短长亭，古今情，雨余秋更清，暮云平，暮山横，几叶秋声和雁声。当晚我们宿在牟阳的酒家。米仓的米酒，酿着几千年的古意，真是绵绵复醇醇，秋风秋雨浇不醒云里雾里的我们。今晚为秋风所迫的杜甫仍在风雨中，为下一个驿站赶着夜路？“巴山蜀水凄凉地，到乡翻似烂柯人”的刘禹锡已回到了洛阳；写下“巴山夜雨”的李商隐，今夜不知在古道哪家驿站盘算着自己的归期….五千年的古道，兵马商贾、官人骚客、络绎坎坷、百姓流离，不畏艰险，更有近代的红四方军，在这里艰苦卓绝，留下与红叶一样斑斓的红色风景。米仓古道的往事，就像这光雾山区一年四季中有四分之三被云雾遮盖一样，谁也讲不清。然而今天的古道上留下了我们的身影，今夜驿站里留下了我们的梦境，米仓在我们的歌吟中变得模糊又清晰，古道已成为我们今生今世永恒的话题。
李白在其《北上行》中有“叹此北上苦，停骖为之伤”的感叹。建国后，随着贯穿米仓山的省道开通，米仓古道退出了历史的舞台。然省道依山就势，翻山越岭，仍显曲折与艰辛。随着纵贯南北的巴陕（汉中至南江）高速公路的不日开通，遇河架桥，逢山穿洞的全程直达。李白千年前浪漫的“何日王道平，开颜睹天光”，就要成为现实。随着四川将以打造第二个九寨沟的架势开发光雾山美景，米仓古道更将在其中显示它的魅力与无穷。
远别洛城万里游，乱山高下出巴州。悠悠古道云雾盖，几多英雄霞光出。关山不锁寒溪水，一夜潺潺送客愁。告别大巴山区，在南江县正直镇，我静静地走向江边的古塔下，端正衣襟，屏心静气，向着北方米仓古道的方向，深深地鞠了一躬，为历史的天空下古道上演的一幕一幕，为悠悠岁月中开创并修建古道，以及在古道上行走过的先人们，献上我的崇敬与感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