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大小小的洞穴里，有过怎样的人生？

古格王朝，失落的传奇。据说它是吐蕃王室后裔在阿里建立的地方政权，其统治范围最盛时遍及阿里全境。它既是吐蕃世系的延续，也是佛教在吐蕃瓦解后找到的新立足点和根据地。

还没靠近古格遗址，首先感到震撼。震撼大自然的杰作，震撼沧海桑田的神奇。这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感觉，如果你在，我们会怎样交流？穿行在札达的土林十八公里后，到了古格王朝遗址。未看到王朝遗址的想象，在看到遗址的瞬间，崩塌了。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所在？

陋室空堂，当年笏满床

“陋室空堂，当年笏满床；衰草枯杨，曾为歌舞场。蛛丝儿结满雕梁，绿纱今又糊在蓬窗上。说什么脂正浓，粉正香，如何两鬓又成霜？昨日黄土陇头送白骨，今宵红灯帐底卧鸳鸯。金满箱，银满箱，展眼乞丐人皆谤。正叹他人命不长，那知自己归来丧！训有方，保不定日后作强梁。择膏粱，谁承望流落在烟花巷！因嫌纱帽小，致使锁枷杠，昨怜破袄寒，今嫌紫蟒长。乱烘烘你方唱罢我登场，反认他乡是故乡。甚荒唐，到头来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红楼梦》中的“好了歌注”，立时涌上心头。这一个巨大的“陋室空堂”，曾经是不可一世的王宫？是的，等我一步步走到高处，极目远望时，我相信了。这里虽然早已经环境恶化，依然能看出有过的“绿草如茵”、“良田万亩”。远处的平缓地，当年的粮仓吧。杨树叶哗哗作响的地方，曾经居住过怎样的“士农工商”？

如你常做的一样，我们请了个导游。不，准确地说是请了导游，有两个藏地小姑娘分别为我们讲解。两个小姑娘一个如飞燕，是黑牡丹一样的轻盈；一个像玉环，带了白里透红的雍容。她们的讲解带了浓重的口音，却已经被知识改变了命运。她们与王朝有没有关系？我分别问了她们，都说没有。小姑娘一样地带着笑，对回答不了的问题，便笑着不开口或直接承认不知道。我无法苛求，因为她们学习普通话已经历经辛苦。

明代大门上的六字真言

进入遗址，很快有了建筑。这是古格王朝遗留下来的最后建筑。进入前，一道看不见的门槛，便拉开了不同的阶级地位。门槛里居住的，是王公贵族，官宦人家。越往上，社会政治地位越高。最高处，便是王宫，沿着山势绵延而上，曾经有西藏很多著名寺庙、宫殿的建筑。顶端的金碧辉煌，仿佛与天齐了。而门槛外面，就是老百姓的居所。整个古格王朝最兴盛的时候，有十万人围绕在王宫周围，和着自然的节奏生生不息。

他们去了何处？当地流传王朝一夜消失的神秘。十万人一夜消失显然不可能。导游告诉我们，因为战争。富饶的古格王朝，是七百年前三个小国之一。它紧邻象泉河，有平原、山谷和河流。这里水丰草美牛羊壮青稞足。于是成了被觊觎的对象。前后三次战争，不但耗散大量国力财力，也消耗了很多生命。据说，那些作为居室的洞穴里，有的就是堆埋尸体的坟场。走在洞穴旁边，忍不住会心生恐惧，产生冷飕飕的感觉。我的手，不由自主去抓住你的胳膊，抓空了。

​坐着马车，好像回到中世纪

导游主要介绍了四个殿：度母殿，白殿，红殿和大威德金刚殿。度母殿和大威德金刚殿，以供奉者命名。白殿、红殿却以建筑的颜色命名。估计这些名字源于后人的创作。四个殿里，主要都是欣赏壁画。据导游说这里的壁画仅次于敦煌。我没去过敦煌，不敢妄议。四个殿的规模都不大。主供的佛，在特殊的年代被基本毁损了。有的仅剩一个佛首，有的，还有照片补充。没有灯光的殿堂里，阴暗得有点吓人。壁画倒是精美。尤其大威德金刚殿壁画，刷了金粉。左侧墙壁有三幅双修壁画和一幅宗喀巴大师的金像。每幅画上隐藏了名字，尤为神奇。导游小姑娘有点故弄玄虚，我笑着问了句，她说“不让讲”。

双修，可能只有藏传佛教独有的一种修炼方式。看过一篇文章， “嗡嘛呢叭咪吽”，每个字都有特有的含义。双修的佛，每每让我想起仓央嘉措，想起他的“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他莫衷一是的“情史”，是真的吗？

度母像，印度佛教中佑护者

一路逶迤上山，山顶的王朝遗址关门上锁不让进，那就四顾吧。晚上七点不到，阳光正好。由于所有的殿堂一律不许拍照。我只能在外面看浑然一色的土林，看象泉河流域的郁郁苍苍，看青稞在阳光下摇曳，看经幡和远处的白塔。安居乐业，一幅和平宁静的图画，在我面前缓缓拉开。我想象着鸡鸣狗吠，老婆叫孩子哭的场景。那是陶渊明追求的世界。古格可能没有。地处西藏最西端的这一方乐土，一直被人惦着。七百年历史相对亿万年的江山，一瞬而已。

十万人的古王朝，已经湮没得不见踪影。这一座颓圮的宫殿，空留下后人的惆怅。带着好奇，来到这四千米高海拔的游人，何止我一个？至少，那一刻有你如影如形的关顾吧。

（我的西行-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