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武帝天马故事的文献差异

现在我们到甘肃旅游，大多数导游都会讲到天马故事，说汉武帝时期，有个敦煌的士卒在渥洼水中得到一匹天马，并献给汉武帝为坐骑，汉武帝为了这件事特地命大臣谱写辞赋，后来渥洼水所在地因为这件事命名为龙勒县。虽然有很多景点故事来源于后人的杜撰，但这个故事在史书中确实存在。不过这个故事是否真实，到底有没有“天马”，故事最开始是从哪里发生的？这些是我想和大家讨论的问题。

一、文献记载的源头

天马这个词，其实在《山海经》中就有出现。《山海经·北次三经》：“马成之山，……有兽焉，其状如白犬而黑头，见人则飞，其名曰天马。”这里的天马显然是一种神兽。因为很多学者认为《山海经》记载的事物很多怪诞离奇，故常不做史实看待。所以一般不会将《山海经》的这条记录作为讨论天马由来的材料。记录这件事最早且可靠的文献是《史记》：

又尝得神马渥洼水中，复次以为《太一之歌》，歌曲曰:“太一贡兮天马下，霑赤汗兮沫流赭。骋容与兮跇万里，今安匹兮龙为友。

这里记录说在渥洼水得到“神马”，但是汉武帝认为这是天赐的马，所以在《太一之歌》中说“天马”。需要注意的是这里并没有直接记载“天马”或者“神马”究竟怎么来的，但是有一点可以确认，汉武帝时确实在渥洼水中得到一匹马，时人以为是神马或天马。

二、故事发生的时间差异

《史记》历代奉为正史之祖，一般认为其记载可信度比较高。不过《史记》并没有明确说这件事的具体时间与经过。同样的事件还见于《汉书》中的《武帝纪》，其记载是：

六月，得宝鼎后土祠旁。秋，马生渥洼水中，作《宝鼎》《天马》之歌……

这里的“六月”指的是元鼎四年六月。也就是说按照这里的记载，天马故事发生在元鼎四年。同时注意这里说的是“马生渥洼水中”，《史记》只是记载从渥洼水得到马，到《汉书》变成了”渥洼水生马“。有意思的，《汉书》中还有一处记载天马故事的内容，但与以往的记载差距较大，其记载是:

太乙况，天马下。霑赤汗，沫流赭。志椒傥，精权奇。籋浮云，晻上驰。体容与，迣万里。今安匹，龙为友。元狩三年马生泥洼水中作。

可以看出无论是歌词，还是最后所属的时间“元狩三年”，都和《史记》、《汉书·武帝纪》有不小的差异。我们暂且不考虑歌词的差异问题，因为这里涉及很多文字学、训诂学、文学体式演变等问题。从事件记录本身存在的差异就可以推断，这个故事的文献记载与后世的流传也一定有很大的变化，而且其中一定会出现张冠李戴，混淆是非的问题。

三、故事的发生经过

无论是《史记》还是《汉书》都没有明确记载故事的详细过程，但究竟天马故事是怎么越来越具体化了呢？我们在《史记集解》中看到一条注，给了我们线索，具体内容如下:

南阳新野有幕利长，当武帝时道刑，屯田嫩煌界，数于此水旁见群野马中有奇异者，与凡马异，来饮此水，利长先作土人持勒靽于水旁。后马玩习，久之，代土人持勒靽收得其马，放之。欲神异此马，云从水中出。

《史记集解》是南北朝时期的作品。这条注解是采录当时已有的解说。这条注解非常清晰的记录事件的详细经过。简单的说，所谓天马实际就是与敦煌当地不同的马，很可能是一种野马或者外来的一种马，被一个叫“利长”的人发现了，最后慢慢驯服，为了突出马的特殊，将其神化，最后献给汉武帝。

故事的具体经过至此已经非常清楚了，但后人所见也未必全部符合事实。通过相关地理志记载可知，敦煌郡至少在元鼎四年还未设郡，也未开展军垦屯田，不可能有利长献马故事。实际上“渥洼水”是武威郡媪围县“媪围水”的异译，真正发生这个故事的地方应该是武威，而不是敦煌。所以注解虽然解释了天马故事的经过，但在时间、地点上其实还是存在问题。

以上，我们对天马故事的源头、时间、经过做了大致的梳理，不过历史的真相并不是简单几行文字就可解说清楚，这里仍然还有很多疑点需要继续探索研究。通过事件的梳理我们可以得出一个结论：同一事件的记载，当不同文献记载存在差异时，就一定有问题。而当我们发现同一个事件在不同版本中存在差异时，就要弄清楚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这样才能知道事件的真实，而不是一味的相信任何一种权威。

参考文献

司马迁《史记》，中华书局标点本

班固《汉书》，中华书局标点本。

钱伯泉《渥洼水天马史事辩正》，《甘肃社会科学》2006年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