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铁路」一次难忘的绿皮火车之旅

现在出行，几个小时之内的旅程，基本上就选择高铁了。

在长沙这个高铁枢纽城市，高铁出行近乎公交化，几乎隔几分钟就有车次进出站。只要想出行，在12306订票APP上动动手指，几分钟就搞定订票的事，而且任何起始站出发的车票都可以订到。这在多年前是根本不可想象的事情，那时，你要中转的话，只有到了中转站，排队到窗口现场去买，那还不一定买的到。

因着互联网发展带来的便利，省却了窗口排队购票的奔波劳累之苦，这种苦和累在节假日就更叫人刻骨铭心，那时的出行往往成了一种心理负担；因着高铁技术的高速发展，以往绿皮慢车上十几小时二十几小时的煎熬，被干净舒适所代替，一路出行一路风景，心情的愉悦、心里的享受自不必说了。

时光倒转到九十年代初，立秋一过，东北的小村庄就秋意来袭、渐渐地凉了下来。8月下旬，我怀揣着高考录取通知书、扛着蛇皮袋里的几件衣物、还有衣物里夹着的900元现金，独自一人离开村庄，踏上了南下长沙的求学之路。

经过近一天的长途汽车颠簸，来到了省城的火车站，嚼了几口母亲准备的干粮，缓解一下旅途的疲惫，便来到窗口排队买第二天到北京的车票。

这时候排队的队伍差不多已经20多米了，但窗口没有开，因为卖票是有时间段的，不像现在，随时在窗口买得到票。买过票的人都知道，等待的过程是难捱的，时间好像突然慢了下来，抬头望望钟表的指针，总觉得五分钟的时间都被拉得那么漫长。好不容易到了18：00，窗口开了，哪成想，刚刚还井然有序的队伍，突然像潮水一般涌向窗口，大家都拼命地挤着，生怕晚了一会儿，票就没了似的。

我被人群裹挟着，也到了窗口边，因为还扛着个蛇皮袋，又担心里面的钱，所以窗口虽然近在眼前，却又难以靠近，直挤的我汗流浃背、浑身湿透，人似乎都要虚脱，但还得勉强支撑。因为那时是手工出票，售票员一张票弄好，没有个三五分钟是搞不定的，所以效率是非常的低。而买票的人却越来越多，根本没有人维持秩序，就是拼谁的力气大。

就是在这样的你推我搡中，我拼命地挤着，手里举着录取通知书和票钱，用力地塞向窗口。不知道哪一下，幸运女神突然垂青，售票员在伸向窗口的诸多只手中，接过了我的通知书和票钱，待我报上车次后，只见售票员熟练地在拇指大的硬纸板车票上操作着，过了几分钟，票就从窗口中递到我的手中。又是一通拼命的挤，我逃离了抢票的人群，只感觉一阵清风袭来，我却几乎要瘫倒在地。再仰头看看车站的钟表已经是晚上8点多，窗外省城街道已经是华灯闪耀。我拿着票仔细端详，“无座”两字映入眼帘，我倒吸一口凉气，到北京可是要21小时的车程啊！

坐公交车来到在省城的表姐家住下，听说我买的是无座票，出差经验丰富的表姐夫给我出了一个主意，就是上车的时候，先找没人的座位先坐下，等有人来再换到别的空的座位上去，可能会坐到没卖出去的空位。

第二天，表姐夫送我到车站并送我上车，此时车厢还是空荡荡的，表姐夫指着一个靠窗的座位让我坐下，叮嘱了几句就跟我告别了。乘客开始源源不断地上车，在我的周边找到自己的座位纷纷坐下，我的心不断地悬起落下，当有人从身边经过，我就担心人家会拿着票指着我的座位说是坐在这里，心里就非常着急，这时间过的咋这么慢，咋还不到开车的时间呢！

渐渐地，周边的座位都已经坐满了，但还没有人到我这座位上来，心里既庆幸又着急，好不容易捱到火车开动了，还没有人过来要座位。真的这么幸运吗，我心里暗忖，可能人家在别的车厢还没过来吧，我还是有点坐立不安。

随着火车向前移动着，时间也不断地移动着，半小时过去了、一小时过去了，终于我的心落定了，我幸运地坐到了一个没有人的座位上。因为那时候还没有联网售票的技术，那这个空座位就不会被前方的车站卖掉，真是太幸运了！坐在我对面的一位乘客，一副知识分子的模样，听说我是大学新生，就跟我一路聊了起大学的生活，这使我对大学生活有了更多的憧憬！

夜幕降临，这一夜在铁轨的哐当哐当声中，车厢中鼾声四起，我也酣然入梦，也顾不得行李架上蛇皮袋中的几百块钱了。

第二天凌晨五点多，火车准点到达北京站，带着惺忪的睡眼，跟着人流走出车站。北京晨曦初现，站前广场的售票窗口早已经排起了长长的队伍，我找了一个队伍排在的后面，盼着窗口开启的时刻。

过了8点钟，太阳就高高升起了，广场上没有遮挡物，这太阳烤在身上，就有点热浪袭人的感觉，让我不禁怀念家乡小村庄初秋的凉意。

9点钟，随着售票窗口徐徐开启，队伍就向前移动了一点点。我当时在想，到底是北京首都，大家都还讲秩序排队购票。可是，时间一点点过去，这队伍根本没有再向前移动一点，到底是什么原因呢？前后的人都在不停地问。后来，才从前方传来消息，原来各个窗口都被票贩子霸占了，通过正常途径就根本买不到票。你看，那时候的票贩子是多么地猖獗！

一听到这个消息，我的心都凉了半截，照这个架势是根本买不到票的。可是学校的报道截止时间又不会等我，我心里就懊悔起来，为什么要报考湖南长沙这么远的学校呢，连个车票都买不到！我一度产生打道回府的念头，买个回程票回家复读算了，管他什么惟楚有才，管他什么湘女多情，管他什么银河Ⅱ超级计算机！

正在我一筹莫展的时候，一个穿军装的人从我身边经过，也许是看到了我的录取通知书上学校的名字，他问我是不是去长沙？我说是的，他说我也是去长沙，这样吧，我的行李你帮我看着，我到窗口帮你一起买票。当看到那身蓝色的军装，我根本没有半点猜疑，就答应了。军人拿着我的录取通知书奔窗口去了，我就在队伍的后边等着，心里的焦虑就释然了，充满着希望地翘首以盼。

不晓得过了好久，只觉得烈日当空，烤的我昏昏欲睡，军人出现在我的面前，一张车票递到我的手中，是第二天开往长沙的T1次列车，虽然还是“无座”，对我来说，能够准时平安地到达长沙就谢天谢地了。对军人表示谢意后，我们就分开了。对于第一次出远门的我，根本不敢想象到北京天安门转一转玩一玩，白天就索性在广场上逗留，到晚上的时候，就躺在广场上晕晕乎乎地过了一夜。

T1次列车准点开车时间是9:00，我早早地就排在检票口前面等着检票上车，希望还能幸运地坐到一个无人的座位。检票开始后，人流像潮水般涌向站台，我快速地奔跑。此时，各车厢车门已经人头攒动，想提早上车是不可能的了。

这时候，就看见许多人正从车窗往车上爬，我也迅速跑到一个窗口，把蛇皮袋往车厢一扔，不晓得哪里来的力气，蹭的一下就越上窗口，进入车厢，把蛇皮袋丢到行李架上，刚在一个窗口座位坐下，就看见几个乘警气势汹汹地朝这边走过来，喊道，谁是从窗户上爬进来的，赶快下去。我吓的半死，瑟瑟发抖地坐在那里，躲过乘警的眼光，乘警抓着几个人，把他们从车厢里轰了下去。

我虽然幸运地躲过了一劫，但就没有幸运地占到一个空座位了。很快就有人拿着车票来认领座位，我只好乖乖地起来让位。这时候，整个车厢里都挤满了人，真是脚无立锥之地。车厢顶的风扇虽然拼命地摇啊摇，车窗也还都完全打开着，但这车一路向南，就是越开越热，车厢里满是臭汗的味道。更糟糕的是，车上的餐车、零食车还不停地走来走去，一过来，车厢就是一阵骚动，人群就是要重新挪位。

一个小时过去、两个小时过去，这脚就有点发软、腿就发麻不听使唤，想坐下去，哪里还有坐的地方哟。没办法，就两脚交替用力，这个脚撑一会，那个脚再撑一会，要不就在座椅上靠一下、趴一下，想尽办法减少疲劳感，但一想到这车朝着目标方向行驶，想着明天就达到梦寐以求的大学了，就觉得这点苦这点累就不算什么了。

现在回想，那饿、那渴、那困、那累、那苦就无以言表了！火车每到一站，就盼着旁边座位有人下车，然后乘机抢坐上去，可是火车到一个站，只看见有人上车，硬是没看有人下车。这车硬是开到日头高升、又开到日头落下、又开到夜幕降临，从日间的嘈杂、开到傍晚的杯盘狼藉、再开到半夜鼾声四起，我在半睡半醒中苦熬着，倒数着时间的流逝，盼望着黎明的到来。

也不晓得是什么时候了，朦胧中就听见武昌车站到了，我睁开眼，看见旁边座位上的几个人正在收拾行李，他们在武昌站下车，我做好准备，在他们甫一离开座位，我就冲了过去，抢占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那身体简直是要瘫软在座位上，也许是太困太累了，因为此时从北京到武昌已经站了17个小时，我迅速地进入了梦乡，后面发生什么都与我无关了。

我是在清晨车厢播放的音乐和播音员甜美的声音中苏醒的，一睁眼，看见对面坐着一个面相凶煞的大汉，那样子就像我家乡镇上的流氓地痞张大华，我心里一紧，看看行李架上的蛇皮袋还是安然地躺卧在那里，心就落了下来。我故意躲开大汉的目光，眼睛朝向车外，一片南国山水田园风光，有山有水，还时不时有荷塘，这是我在老家没有见到过的，广播里傣族葫芦丝的音乐正好配上这田园般的诗意。

这时，播音员用着不太标准的普通话开始提示乘客，前方终点站长沙就要到了。我的心就砰砰激动起来，当火车在汽笛声中驶进长沙火车站时，我收好蛇皮袋，第一个来到车门口。火车稳稳地停进站台，当列车员把车门一开，我迅速跳下，就感觉一股潮湿闷热的热浪向我袭来，那种闷和热使我几乎透不过气来，这就是火炉长沙给我的第一个下马威！

当走出车站看见学校接站的学长热情地笑脸，我的心终于落定了。历时48小时、跨越9省区、行程2800多公里人生中一次难忘的绿皮火车之旅就这样结束了。

（注：当年底往返于长沙-北京之间的T1/2次列车就升级为橙色的新空调列车了）

作者丨红网论坛网友@三生斋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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