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下水道博物馆｜城市如何净化自己
在旅行者眼里，今天的巴黎当然是浪漫和梦幻之都，卢浮宫、凯旋门、塞纳河、巴黎圣母院、埃菲尔铁塔、香榭丽舍大街，世界级地标一个挨着一个。
但200年前可不是这样的，肮脏、恶臭、拥堵、瘟疫横行，去巴黎旅行跟冒险差不多。这个转变是怎么发生的？带你去巴黎，探访一座地下工程，就是巴黎的下水道。它为巴黎的现代化华丽转身，打下了最坚实的基础。
1.巴黎人引以为豪的地沟
从埃菲尔铁塔出发，沿塞纳河走不到一公里，有一个很不起眼的亭子，里面有个通往地下的入口，走进去就是巴黎的下水道博物馆。
法国作家雨果写过两本书，一是《巴黎圣母院》，用文学加持了一座教堂，这个地标你应该很熟悉了。二是《悲惨世界》，用文学加持了一段地沟。冉阿让就是通过巴黎的下水道，救了养女心爱的小伙子，为后面的情节发展埋下了重要伏笔。
虽然雨果写的并不是我们今天要去参观的下水道，但关于巴黎的下水道，全世界文学爱好者因此知道了一个金句：“下水道是一个城市的良心。”
但坦率地说，我以前对下水道的印象就是电影《疯狂的石头》里，黄渤钻过的那种阴沟，人在里面只能爬行，出来之后满身黑泥。
可巴黎下水道不是这样，它大到可以撑一艘船，下水道两边还有一米左右宽的人行道，而且干净程度超乎想象。虽然还能闻到类似地下车库的霉味，但干净程度和香榭丽舍大街没有太大区别。仔细看你会发现，下水道里管线密集，除了饮用水管和污水管，还有各种电缆、煤气管线等。
博物馆里有英文说明，这在巴黎可不常见，要知道连卢浮宫的英文说明都很少。在这里看到英文，可能是巴黎人对这条地沟太自豪，想让全世界都知道。世界上大概很少有像巴黎这样为自己的下水道自豪的城市。当然，它也有理由骄傲，正是它的诞生，才让巴黎摆脱了肮脏和恶臭，成为一个美丽的现代城市。
日常看不见的下水道有这么大作用吗？我打算先带你看看建成这个下水道之前的巴黎是什么样子的。
2.巴黎曾经有多肮脏
我先给你一组数据，1600年的巴黎不到30万人，200年后也就是1800年就超过50万，到1851年，又突破100万，增长这么快，是因为工业革命。人口聚集起来了，但城市的基础设施还是中世纪的，那就出问题了。
第一，排泄物问题。当时巴黎是没有厕所的，可以随地大小便。我看过一段记载说，巴黎的家庭主妇起床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窗户就往楼下倒粪，政府曾经颁布法律说，倒之前要连喊三声。想象一下，这样的巴黎是什么样子。而且人都这么不讲究，更别提牲畜了，当时巴黎的主要交通工具是马车，这些人畜排泄物，一下雨就都进冲了塞纳河。
第二，环境污染问题。工业革命让巴黎多了成千上万的工厂，每天要制造大量废水、废气。比如巴黎东区，是当地的皮革制造中心。我看到一个纪录片里说，当时清理过动物皮毛、内脏的石灰水，也都会流进塞纳河。
粪便、垃圾、工业废水都往塞纳河排，想想看，河水得有多脏。更要命的是，市民喝水也靠塞纳河。这就是个死亡循环：喝塞纳河的水——往塞纳河排污——再喝——再排。
公共空间这么恐怖，市民个人卫生同样糟糕。因为迷信洗澡会让黑死病从皮肤钻进身体，很多人一生不洗澡。身上臭、环境脏、空气难闻，有钱人就用香水来掩盖臭味，导致巴黎意外成了香水的故乡。
这种卫生条件，直接结果就是瘟疫流行。在这样的城市环境中，不管是底层劳工、中产阶级，甚至是上流社会的生活，都是极其痛苦的，已经威胁到了全体市民的生存。1789年法国大革命的爆发有很多原因，但是公共卫生和环境污染也是一条很重要的线索。
3.下水道开启现代巴黎的文明进程
巴黎人就不想改变吗？当然想。拿破仑曾经下决心把巴黎从中世纪中解救出来，他修了56个喷泉，改造了香榭丽舍大街，还出台法律禁止在大街上方便。但是决定性的改造，要等到半个世纪之后。
1852年，拿破仑的侄子拿破仑三世，开启了第一次大规模城市改造工程，主持改造的是当时塞纳省省长奥斯曼。这个人敢想敢干，而且理念非常超前，他把城市比作人体。既然是人体，最重要的是要有健康的循环系统。干净的泉水、光和热，应该像血液一样能够流遍全身，分泌和排泄则需要隐秘地进行。
他还有一个口号：巴黎人不能像牲口一样活着，要有尊严。
我们来看看巴黎的变化有多大——经过这次改造，除了凯旋门、圣母院等单个地标，80%的中世纪建筑都被拆毁了，又重新建了四万栋房子，种了10万棵树，街道被重新设计，堆积了几百年的垃圾统统被运走。你今天看到的巴黎，以凯旋门为中心，向外放射出12条主干道，还有被严格控制的城市高度，都是这次改造的结果。
但这能让巴黎人不再像牲口吗？还是不能。比起看得见的道路和建筑的变化，奥斯曼最伟大的创举，其实是改造巴黎的地下，这就是下水道工程。
从1853年开始的25年里，巴黎人修了大约600公里的下水道。我在这一讲开始说过，下水道让巴黎完成了一次真正成为现代城市的华丽跃迁。为什么这么说？
第一，巴黎从此实现了洁净水和污水的分离。洁净的饮用水用一条管道送进来，污水用另一条管道送到郊区集中处理。
第二，下水道与地上街道，使用同样的街名和门牌号码，管理和维护都非常方便。这次改造极具前瞻性，下水道的空间留得足够大，未来城市基础设施升级需要的光缆、煤气、电话线等设施都能装到里面，就不需要额外挖管道了。
这次改造之后，巴黎彻底摆脱了中世纪的肮脏。于是，瘟疫的巴黎成为历史，文艺的巴黎闪亮登场。1889年、1900年，巴黎举办了两次世界博览会，当时人们看到的巴黎，就已经是一座名副其实的浪漫之都了。
有趣的是，各国领导人访问巴黎，还把参观下水道，一个处理污秽物的地方，当作保留节目。在博物馆里，还有当年的老照片，那些穿着长裙的贵妇人，拄着手杖的绅士，显然是把逛下水道当作时尚。
此后，欧美各大城市都学着巴黎修起下水道。今天，你去全球任何大城市旅行，脚下都有一个庞大的下水道工程。
现代城市文明，可不仅仅是修了多少光鲜靓丽的标志性建筑。一个城市，拥有了清洁自己的能力，保证市民的健康生活，才具备发展壮大、延续文明的重要条件。
本讲小结
工业革命带来的城市人口快速增长，超出了原有基础设施的承受能力，首当其冲的就是排污系统跟饮用水没法分开。严重的污染，一度导致巴黎瘟疫横行。
在奥斯曼主持改造期间，巴黎通过修建庞大的下水道系统，将饮水用和污水进行分离，城市获得了清洁自己的能力，才实现了华丽的跃迁。
早在一百多年前巴黎建下水道的时候，正是因为留出了足够的空间，才使得巴黎下水道不只是个单一功能的地下通道，为后来城市其他管线的埋布也提供了方便，这种前瞻性值得借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