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我去香格里拉的黑海

文/雨霖铃

徒步旅行，光是这四个字就足以开启人们的无限想象。帐篷睡袋登山杖，朝阳落日烧烤架，山顶的咖啡草原上的星空…………我平生第一次徒步旅行献给了哈巴雪山的黑海，此行满足了我对徒步旅行的一切想象。从哈巴雪山回来就许诺要写一篇游记。许下的承诺都是欠下的债。债主们，我来了。

此行源自老杨的一个童年情结。老杨不老，出生在哈巴雪山脚下，风风火火侠肝义胆的美女一枚。姐姐妹妹这类称呼不适合她，叫老杨更合适。老杨说，黑海附近曾是她家的牧场，小时候她给牧场送粮食，徒步去过一次。不是为了看风景，是为了喝现煮的牛奶。送粮那天，牧场相当于过节，当天挤的牛奶不用来做酥油，全部煮一大锅，犒劳送粮的人们也犒劳在与世隔绝的高山牧场上辛苦劳作的人们。没在牧区生活过的人可能不了解，我解释一下：高原上放牧不是每天把牛赶到村口去吃草，要随着季节变化不停迁徙。当高山上草木繁茂的时候，村民会赶着牛群去深山里驻扎几个月，牧场里大都没有水电，网络信号就不用提了。进山时带的粮食不够整个放牧周期食用，就需要有家人乡邻步行数十公里来送粮。老杨小时候送粮就是这样的历史背景。她至今仍念念不忘，我们这次徒步就是她这些年挂念的回响。

从香格里拉到哈巴雪山有两条路，组成一个环线：往东经白水台到哈巴雪山，往南经虎跳峡到哈巴雪山。我们选择的是从虎跳峡进，从白水台出。我和老杨还有我家罗先生开车出发。随身带的有牛肉干巧克力保温杯雨伞雨衣充电宝还有能充电的灯泡防晒喷雾，徒步菜鸟的装备。

一路向南走俄迪到虎跳峡，山路崎岖狭窄，有落石堆积在路边。六月份还未进入雨季，塌方的危险较小。但是一边峭壁一边悬崖还是让我紧张。老杨和罗先生都很淡定，他们生长在这里，早已司空见惯了。驶离金沙江大峡谷，进入山区我才稍稍松一口气。

到达哈巴村已是傍晚。去老杨家吃了地道的灰水面，浇上土鸡汤还有当地特有的香叶捏碎了洒在碗里，那个味道真的很特别，就像一碗喷了香水的面条。村子里几乎每户都没有修大门，院子以一种大方自然的形式敞开着，鸡犬相闻夜不闭户。环绕着村庄的是不计其数的花椒树。当花椒离开调料盒，以一种果实累累的姿态出现在你面前，有一种说不出的美，那种密密麻麻的红色热烈而富足。

夜里住在四妹家的客栈，叫雪山阁，院子宽敞花木繁茂。遇到刚从黑海徒步回来的客人，说是徒步往返8个小时，他们选择当天进出，没有留宿。看着其中一位女士一瘸一拐走路，我心里忐忑。但是又想，我们要住在黑海，也就是说我要把他们今天的行程分两天走，一天四个小时，应该问题不大。把手机电充足，三个充电宝都充足，充电灯泡也充足。睡觉，把自己的体能也充足。

第二天吃过早餐才发现要准备的还有很多。老杨请了一个向导一个马夫外带一匹马。四个人的两个午餐一个晚餐一个早餐，这些食材都要准备，而且要驮进山。我顿时觉得昨天想得太简单了。于是，烙好的饼杀好的鸡大米酥油盐巴酱油一次性碗筷红牛和桶装方便面，瞬间堆起一大堆行李。我有点意识到徒步的压力。年轻的向导来了，背着一个很大的登山包，开了越野车，我们和一大堆行李朝着雪山出发。

这辆给力的越野车至少节约了8公里的路程，它一直开到一个宽阔陡坡才停下。下车收拾行李：路上要用的放在各自的背包里，其余的装在大袋子里。等马夫和马到了，全部挂在马背上。我的背包也挂在了马鞍上。他们不信任我的体力，我自己也不信任。面对大山不能逞能，我愉快地接受了安排。五个人一匹马，我们出发了！

向导叫东原，年轻帅气经验丰富。马夫叫天元，刚开始不熟话不多。我发现此时已经没有手机信号了，于是心无旁骛地走路。心里盘算着，四个小时，很快。当牛肉干和大白兔奶糖吃的差不多的时候，路上出现了黄色的杜鹃花，让我们十分惊喜。杜鹃花常见但黄色的罕见。即将开始的倦怠被这些美丽的杜鹃花冲淡，看见一树就惊叹一番。就在我们拍照的时候，向导马夫早就到了前边。等我们爬上坡顶看到有炊烟升起，才知道东原他们已经在生火做午饭了。

距离出发时间已经过去了3个小时，煮饭的天元说，我们才走了不到一半的路。说好的单程四小时呢？天元大哥有条不紊地开始打茶。他做酥油茶的过程吸引了我。我顾不得沮丧，看他用缸子烧开河水，放了一勺酥油加了一撮茶叶一点盐。注意看图片里，天元用的不是筷子，是他就地取材的竹子。竹节上面连着枝桠，前端有一个头，就像打酥油茶的茶桶里边那个圆形的转盘。用手快速搓着竹枝旋转，就是一个手动打茶机。真是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啊！酥油茶做好了，土豆也烧好了，早上准备的饼也烤热了，还有事先切好片的熟牛肉。我们围着火堆在树下吃了一顿丰盛大餐。酥油茶的味道真心不错！河水煮的酥油茶。餐后把所有垃圾聚集在火堆上烧掉，然后取水浇灭火苗。我看着他们做这些，心里生出敬畏，对这山水和山民的敬畏。

人吃饱了，马也歇好了，我们再次整装出发。天开始下雨，脚下的石头路有一点滑。无心再四处拍照，我们低头赶路。迎面遇上进山捡药材的女人们，两三个人背着背篓，健步如飞。擦肩而过时对我们微笑。

坡逐渐陡，路逐渐窄，当登上不知道第几座山顶时，眼前豁然开朗。除了向导和马夫，我们三个人接二连三发出惊叹。而且就俩字：“哇！看！”原谅我的词穷，我不知道用什么方式来形容，目之所及都是连绵不断的杜鹃花海：层层叠叠错落有致红白相间在雨雾中开得张扬绚烂。你会讶异这勃勃生机，在这人迹罕至的大山里，杜鹃花才是真正的主人，我们是贸然闯入的陌生人。感觉眼睛不够用，手机的摄像头完全无法再现这一山又一山的杜鹃花海，大自然用它的方式欢度迟来的春天。我放下伞，让自己和杜鹃花一起沐浴雨露。我不想再往前走，有一瞬间希望自己就是一棵杜鹃树，千年万年生长在这山巅，花开花谢自给自足。

隐约听到他们在叫我，在呼喊：“看到了看到了！”想必黑海就在附近了。我从变成一棵树的念头里拔出来，加快脚步。几分钟后，黑海就这样在花丛中显现。那样一汪宁静碧绿的湖水依偎在雪山里怀抱里，像一块玉石镶嵌在花海里。沿着碎石路，深一脚浅一脚向它走去，顾不得雨水顾不得湿滑，我想用最快的速度靠近这美丽的湖水。（海是云南人对很多湖泊的称呼，比如纳帕海、黑海、拉市海、洱海。）

终于到了，上午9点40到下午5点，历经7个多小时，我们终于来到了黑海边。想起别人8小时往返，有点唏嘘。沿湖一圈有五六个黄色的帐篷可以住宿，还有一个简易的房子，石头围挡木板搭顶，这个是厨房。此刻最迫切的需要是一堆火和一壶热水。我们都进了厨房，东原他们已经点燃了柴火。这个简陋的房子让我心里生出许多感激。所有的炊具都洗好倒扣着，石头和木板衔接的地方形成一个天然的置物平台，放着油盐酱醋、挂面、大米、西红柿，还有一袋青菜，都是前面来过的人留下的。我们拿着桶和盆去湖边打水，回来烧水洗菜做饭。没有人在湖里洗菜洗碗，都只是取水，在岸上洗好，用过的水倒在屋子后面。这个湖是这里的唯一水源，饮水、煮饭、洗漱都靠它。当水源变成唯一的，保护它就是下意识的事，不需要提醒和教育。这个不通水电没有网络信号完全与世隔绝的黑海营地，给每个到达这里的人，上了一堂生动的环保课。

晚餐做了炖土鸡、番茄鸡蛋、清炒土豆丝、炒青菜，除了我，他们四个都是厨师。可惜没有红酒杯，我在散人网店买的红酒倒在纸杯里，一起举杯，干杯！今晚海拔4000米的黑海只属于我们五个人和屋外那匹马。

饭后天色尚好，沿湖去散步。水清澈透明，岸边浅处有各种鱼。罗先生伸手去捞，掌心里这条鱼就是著名的娃娃鱼，它是雪山冰蚀湖里边唯一可以生长的鱼类。人在这里生不出贪占的心，看过之后又把它轻轻放回水里。

东原把手机支在石头上用延时摄影拍云。可惜，被我们俩从手机上跨了过去。云海变幻中多了两条腿。

入夜，睡在帐篷里。外面风雨交加，帐篷被风刮着发出巨大声音。仔细辨认，能听到马在帐篷外来回走动，老杨总担心马蹄踩到她的头。而我担心雨越下越大，会不会一觉醒来发现自己飘在黑海里。实在紧张的时候，就握紧罗先生的手，有点相依为命的感觉。

天亮了，被老杨叫醒。觉得风雨交加的夜晚好像是上辈子的事。钻出帐篷，雨停风驻，清晨的黑海是另一番景象，水汽氤氲薄雾缭绕。还是要洗漱，因为今天要回到文明社会的人群中去。如果住在这里，胭脂水粉等都是无用的俗物。罗先生去取水，我等在岸边，他走回来的身影让我想起原始社会的狩猎者。

早餐是东原做的米酒鸡蛋还有昨天带来的饼。原来他那个硕大的背包里还背了米酒和那么多鸡蛋！在这里，每一种食物都变得更美好更重要。我们把多余的大米、土豆还有其他调料留在厨房，收拾干净炊具。昨晚实在脚痛，有一个盆子被我们拿来泡脚了。今天把它带下山，以免其他人误用。嘱咐东原下次进山时买个新的补进来。这个营地就是靠人们的自觉和善意保持良好状态。

又开始下雨了，我们一行人开始返程。我和老杨在前面拍照，看着他们三个男人牵着马从雨雾中走来，那画面像极了西游记。

返程时马背上的行李空了，他们把我安排在马背上。为了不耽误行程，我听从了。可是我错了，我以亲身体验告诉你们，下山不要骑马！陡峭的山路上，马自顾不暇，我要用尽力气才能确保自己的屁股和马背贴在一起。而且，上山骑马要俯身，下山呢，要仰着身体。个中滋味一言难尽。我不能叫苦，因为马不叫苦，那些徒步的伙伴们也不叫苦。果然速度快了很多。中午12点多就返回停车的地方。当人从完全没有信号的地方回到手机叮咚作响的环境，有一点不真实的恍惚。告别马夫天元大哥，和东原一起返回四妹的雪山阁客栈。

继续出发，朝着白水台方向前进，在雨雾里返回香格里拉。罗先生开车，我和老杨昏昏欲睡。这次徒步旅行耗尽了体力，极大满足了视觉享受。

不离开物质丰富的城市，无法体会一果一蔬的珍贵；不进入远离人烟的山野，无法生出对大自然的敬畏。徒步是亲近山水最好的形式。黑海，是我徒步最美的开端。

来年花开，我们一起去哈巴雪山看黑海。

文中图片为作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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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望香格里拉丨文章授权转载自公众号「香格里拉陈俊明」ID：xgllcj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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