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速与激情：回银川吧

我们把车开上武定高速，加满油。导航告诉我们，到达中卫的时间是下午两点。

一阵马达轰鸣声，这辆奥迪sport跃跃欲试如小马刚刚登上赛道，准备迎接前面的里程。

我们来自江浙，是攻略告诉我们，你们必须自己驱车去沙坡头，穿越一百多公里的隔壁高速，到那里去坐羊皮筏子，从沙漠高处往下速降滑沙，飞跃黄河，这才是在这个西部城市最应该做的工作：除此之外，银川这座城市对你们的吸引力微乎其微。

我们的车上了这趟高速。初秋的双向八车道上只有闪闪日光，一眼望不到头的蓝天之下，两边的山丘异常荒凉。我跟赖赖说，定速巡航吗？她说算了，这车已经是自动档，给自己的驾驶保留最后的主动性吧！

于是我踩了油门，让车子闷哼着提速。一阵明显的推背感之后，我把车速提到了140。关掉窗户，把呼啸声留给窗外，我们想用最快的速度抵达目的地。

我们在江浙附近的高速驾驶过，蜿蜒与穿山之间，目之所及皆是草木倥偬，视觉感受因为在各种视角交替，总是移步易景。我们也曾驾临海边，惊涛拍岸与蔚蓝深空之间，会有一种雨夜被窝安睡的安全感。我们甚至开上了草原天路，起伏，起伏，再起伏，你不知道自己是在山脚还是山底，只有平原一望无际。

在宁夏，这些的体验又都不一样。赖赖说，中国怎么这么大，大到你做同样的驾驶出行，看到的仿佛另一个国度。

我点开音乐，在有点轰鸣的音响中解释到：西部城市到东部仿佛出国，北京到了燕郊便不识本地人，东北人落地海南就……

就进入了新天地？

就仿佛回到了家。我解释到：海南省已经是东北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东北人在追求极致的气候落差，仿佛恶汉遇到自助餐一样暴饮暴食。我们必须把车开出来，开向不同质地的公路，柏油马路，草路，硬地，红土，乃至沙漠。还记得在草原那一次，主路大修，我们沿着指示牌开到了蜿蜒漫长的土路吗？11个小时的车程，其实不过20公里，但留下记忆的程度，是远远胜于你从北五环开到南三环的常规路程的。

赖赖不置可否。她跟我出来，只是想感受下飞跃黄河的降落感。作为一个目前只有翼装飞行这种及其冒险的动作没有尝试过的女生，她对于漫长又略显单调的路上行程只是抱着忍耐的心态坚持。那一年，我们从江苏开到山东，在24小时之内开了1200公里，下车后她说，仿佛过了大半年。

车子终于渐入佳境。沿着指示牌，我们已经进入了中卫界。两座城市并不遥远，但视觉上，你已经很难看到现代高楼，路在黄土之间架设各种生活所需的设施，是他们的在这片土地的努力和倔强。你不是这里的居民，你只是路过，不知道这里曾发生什么，将发生什么。也许一场大雨黄泥四流，深秋冰雪白茫一片，或者初春解冻草木新绿，我们此生，或不再遇到。

一个多小时后，我们下高速，进景区，完成从沙漠过黄河的速降之旅。在上游的黄河过于温柔婉约，实在无法与母亲河这样的宏大词汇相提并论。速降装置与国内其他景区并无不同。北戴河的速降可以入海，张家界可以下山，这个速降最大的意义在于，飞跃黄河的瞬间你低头，恍然会有一种苍凉感。

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在飞行阶段，赖赖大声背诵这首词，仿佛要为这趟仪式感留下些什么记忆点。其实，她身后的沙漠更值得一首诗：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解除安全装置的时候，一位看似95后的小哥哥熟练操作着各种装置，一边用没有感情的方式背诵着注意事项。流程结束后，他哼起了薛之谦的歌曲。

你一直在中卫工作吗？我搭讪到。

对，但我是银川人。他目不斜视地盯着前面即将落地的新游客。

以后会回银川？在即将离开之际，我问了他一个私人问题。

是的，回银川吧。他发出长且悠的感叹。

为什么？赖赖忍不住问起了这个同龄但千里之外的陌生人。

我喜欢开车。从中卫到银川有一段路，不是你们开的那种高速，是国道和泥土路。他说，从高速路口往另一个出口过去就能到。

沿着他的指引，我们上了这条路。车子终于不再安眠式的作业了，它的车轮需要和路面的泥土、石头、草屑等反复摩擦，拐弯，起伏，颠簸，有时候是急转。来时的那些只能远观的村庄，桥梁，水利设，电线杆和羊群，就在你身前身后。

四个半小时。我们把车驶入银川城区的时候，落日溶金，一片赤霞。车子仿佛跑累的马，我们让它停了下来，打开前面机盖，一阵白烟。

我们倚靠在车门边，对着回来的方向，阳光打在我们脸上。赖赖在我耳边收了一句话：

回银川吧。原来是这个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