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希民：游曲阜孔庙有感
虽然知道并看过许多写曲阜孔庙的文章游记，今日参观仍忍不住想写点东西。
众所周知，曲阜孔庙是中国现存规模仅次于故宫略大于承德避暑山庄的中国三大古建筑群之一，是中国古代大型祠庙建筑的典范。今日一看，果然规模庞大，气势恢宏。
孔庙的第一道门映入眼帘的是“万仞宫墙”四个醒目大字，乾隆御笔。形容孔子的学问高深有一万个八尺那么高。第二道门上悬“金声玉振”四大字，赞孔子学问精湛而完美如同奏乐。碑是孔庙的起点，踏过了这一道门进了孔庙，到了碧水桥。碧水桥模仿北京的金水桥构造而成。相传乾隆下江南游孔庙纪晓岚讨好皇帝，在乾隆上桥时高呼一声：步步高升，下桥时又高呼一声：代代相传。导游说，从中间那个道向上走表示步步升高，站在最顶端左右望表示人财两旺，向下走是代代相传。碧水桥向北是弘道门，始建于明洪武年间，是当时的孔庙大门。“弘道”是乃根据《论语》“人能弘道”名，赞孔子阐发了尧舜禹汤和文武周公之道。再往前到了孔庙的主体建筑大成殿。这座大殿是我国现存的巨大古建筑之一。正面的那十根石柱均以整石刻成，气势磅礴，每根柱上都雕刻有两条巨龙，飞腾于云彩之中，两龙间有一个宝珠，故名称为二龙戏珠。殿内正前方立着孔子像，身穿皇袍。导游说之所以穿皇袍是因为把他当成皇帝一般尊敬。
院子里的树木非常茂密，有侧柏、园柏、银杏、楸树、槐树、松树、广玉兰、紫玉兰、榆树等等，看样子最古老的树应该有两千多年。树的标牌有三种颜色，“棕色牌的是500年树龄以上，绿色的300至500年，蓝色的是300年以下”。一棵唐槐，枝干已经枯萎，紧挨着它的四五棵槐树，约三二百年树龄，围成一圈，不细看以为就是唐槐依然茂密繁盛呢。两棵巨大的银杏树，一公一母，大约也有大几百年树龄。一棵龙柏最为奇特，树干的一侧隆起一绺弯弯曲曲的树皮，一直延伸到树冠，宽约一尺，隆起约四寸，极像一条蟒蛇顺着树干盘踞。
另一个突出的感觉是御碑很多很大，大都有碑亭。据说来孔庙晋谒的皇帝多达二十几个。几个非常高大的石碑，碑两侧都有四个圆柱形突出物，我在纳闷这是何原因?莫非是因为碑太大了，不好吊装，特意留下几个绑绳索的桩?庙里游人如织，扶老携幼，柱杖的、坐轮椅的、坐幼儿车的都不少。导游也多，中年妇女不少。沿途返回看见一棵柏树，青翠欲滴。相传是孔子亲手所植。但是看树龄肯定不足千年。
一个小时的走马观花，与我以前在媒体上看见的没有多少出入，大都在预料之中。
看见目前热闹的情景，我想起了一个故事。
1966年10月间，中央文革红人戚本禹通过《红旗》杂志负责人林杰指使北京师范大学红卫兵头领谭厚兰去山东曲阜“造孔家店的反”。因为孔子是万世师表，刨孔子坟的历史使命理应由未来的教师们承包。11月10日，谭厚兰一行二百多人到曲阜，与曲阜师范学院联合成立讨孔联络站。砸孔坟前，他们请示了戚本禹，戚又请示陈伯达。12日，陈批示“孔坟可以挖掉。”他们便砸掉“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的石碑，查封孔府，扫荡了孔子及其后裔安息的孔林。1966年11月28、29日连续两天，十万人聚集曲阜召开“彻底捣毁孔家店大会”。大会向毛泽东发去致敬电，汇报一个激动人心的消息：敬爱的毛主席：我们造反了！我们造反了！孔老二的泥胎被我们拉了出来，万世师表的大匾被我们摘了下来。……孔老二的坟墓被我们铲平了，封建帝王歌功颂德的庙碑被我们砸碎了，孔庙中的泥胎偶像被我们捣毁了……（这是发表于2017-08-29的某杂志文章摘选，作者chenyaotie）。
短短十几年过去，三中全会以后孔和儒又慢慢回到了人们生活之中。八十年代人们已经可以在书刊上看到儒家的一些句子，到新世纪来了才有了大量的公开地宣传“国学”、“儒术”。国学是不是儒家学说的扩展和延伸?看着明清那么多皇帝在孔庙的石碑，我想那个时候的儒家学说一定就是“国学”。又想起“德先生”、“赛先生”和打倒孔家店的经历，想起文革和改革开放和遍布全球的孔子学院 。短短一百多年中国已经经历了遵孔、反孔又遵孔的曲折。那么两千多年来还有多少次反反复复?是谁在反复?是老百姓吗？
儒学并非孔子所创。儒学实质上是从上古流传至春秋的。孔子在儒学之中地位如此之高是因为他对儒家学说进行了整理，是个集大成者。他整理发扬儒学，注六经引仁入礼，给传统儒学注入了新的内涵。从孔子开始，儒学与之前的已经有所不同。之后儒学又几经发展嬗变，孟子在主体上扩张，完善并发展了道德意义上的本体论，荀子在儒家道德规范下对制度建设有了贡献。有个评价说”百代秦政治，千年荀子说”。
我想，是不是乱世都不喜欢儒?开国多“焚书坑儒”?盛世多尊孔敬儒。魏晋，隋，五代十国，元末明末清末，似乎都不怎么提儒。“孔家店”屡战屡败、屡败屡战。开新国的人急需建设新秩序，顾不上儒。一旦稳定下来又需要提倡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让人教人安分守己，克己复礼。所以有“半部《论语》治天下”之语，却没有听过“半部论语创天下”的说法。嗯，想一想有道理。开国者如果想推翻一个旧世界开创一个新天地，在儒这里就过不去。一旦稳定了，则需要大家驯服。有了什么不太满意满足的事情，用“儒”一安抚一规范，得，乖乖的了。《论语·颜渊》：“齐景公问政于孔子。孔子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意思是做君主的要像君的样子，做臣子的要像臣的样子，做父亲的要像父亲的样子，做儿子的要像儿子的样子。你既然是臣，就好好当臣，不要异想天开。
老百姓对儒，是不是可有可无?我觉得它的教育观方法论很好，比如“温故而知新”、“三人行必有我师”、“学而不思则惘，思而不学则怠”等 ，对老百姓的确有教育意义。《论语》里许多名句名段逻辑性很强。莫非孔子的脑子里面已经有了“三段论”、“推理”、“归纳”、“判断”、“大前提小前提”、“必要条件”、“充分条件”等科学思维的雏形?儒家学说在人们的自我修养和社会发展的因果关系等方面，也有一定揭示客观真理的意义。
不过， 任何事情都有两面性。儒的负面东西是什么?是不是也还有许多糟粕在其中?
我走出来后看见许多人去了孔府、孔林继续参观。我也想去后悔只买了孔庙门票。买票时得知，三孔的通票150元，分开买则孔庙90、孔府60、孔林50，合计得200。我想，这样做也算薄利多销鼓励消费，可是符合“儒”的理念吗？夫子在天有知看见自己被围起来卖钱，感受何如?古代的人们参拜文庙、武庙、城隍庙，收多少银子门票?现在一家六口花了900元参观圣人时，想到的是“仁义廉耻”多?还是“柴米油盐”多?当信仰成为产业（我顺便查了一下“产业”的概念：“是社会分工和生产力不断发展的产物。主要是指工业生产的。概念有两个，一个是财产资产即私有财产的如土地、房屋、工厂等，一个是生产如工业生产的。特点有六：一曰社会分工之结果，二曰生产力发展之结果，三曰具有某种同类属性的企业经济活动的集合，四曰介于宏观与微观经济之间，五曰具有多层性，六曰内涵和外延不断扩展），圣贤用来卖钱，大家对各类泥塑、木塑、瓷塑乃至贴金玉塑的雕像参观摩拜乃至烧香上供的时侯，内心深处的虔诚与尊敬，打了多少折扣?
从侧门走出来我又回头伫立了几分钟。看着巍峨的古建和热闹的游客，心中还不能平静。
赞叹孔子的伟大，
感叹儒家的精彩。
担心社稷的命运，
揣测国学的未来。
2019.8.17
作者：梁希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