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和古镇

原创： 刘先生到处跑 无聊闲扯

因为沈从文，世人眼里有了凤凰；

因为吴冠中，画家笔下有了李家山。

于是作为李家山村的主镇，碛口从逐渐荒废的水路转运码头，成为古镇景区。

“碛”字念“气”音，意为落差巨大河段。当地人把壶口瀑布叫做大碛或者一碛，碛口所在地叫做二碛。季节性的“湫水河”每年往黄河里抛下巨大的石块，将水位抬高，上下游落差大到不得行船。于是来自北方的皮毛、宝石经水运到碛口必须登岸转陆运，一车一车运往太原、洛阳、南京，进入江南盐商的府邸；从江南来的丝绸、瓷器、茶叶则由陆运上船，通向塞外，点缀着大汗的帐篷。

那时的碛口，是男人的世界，往来的行商，搬运的苦力，开店的掌柜组成了碛口。苦力们终年赤身露体，所以除了花街柳巷，镇上便不得居住女性。机智的男人们就把家眷安置在周围类似李家山的山村里，说是方便回家。但那时的商人一出门就是两三年，一辈子相聚的时间还是很短。于是当地有了歌谣：嫁人莫嫁往来汉，一世夫妻两年半。

好像女人在碛口一直没有经历他的兴盛，而感受的是他逐渐的消亡。即使今天成为景区的所谓复兴，在我看来更像是被圈养的古镇。本质上和生活在动物园的大熊猫一样。

女人如何进入这个古镇的故事我并不清楚。但今天遇见的四位，从70年代生人到房东的2010年生小孙女，跨越40年。她们的故事好像古镇的缩影，和若干个国内的山村一样。

70后的导游大姐有三个闺女，老大嫁到平遥，老二嫁到太原，小闺女刚刚考完中考，据说是年级的学习尖子。嫁两个女儿没收多少彩礼，大姐为了小女儿天天在镇里揽客，做导游（没有导游证，就是村民自发，一次50）。当我笑称再过几年小女儿大学毕业她就解放了。大姐苦笑，哪有什么解放，女儿完了还有外孙，人这一辈子，都是操劳。

80后的饭店老板娘家在吕梁市区。在外生活了一段时间，为了赚钱回到老家，租个铺面做起往来游客的生意。一身红绿相间的陕北大褂，配上精致的化妆，风风火火的性格，就像现代版阿庆嫂。问她喜欢碛口么，老板娘说不为了赚钱谁回来？镇里没有好学校，两个孩子只能送到市区读书，老公孩子都在市区，为了生计回来。

97年的小姑娘刚刚在太原美术本科毕业，开学要去大连念研究生。为了考研，到现在都没玩过抖音，怕沉迷进去然后费时间。暑假回家兼职导游，赚点学费。问她毕业后回来吗？她说怎么可能，暑假回家已经无聊致死，同学朋友都在外面，这里连个聊天的人都没有......

2010后的小女孩，和刘一诺一样大。是李家山村民俗窑洞主人的孙女。作为吴冠中当时下榻的窑洞，很是有点名气。小姑娘也骄傲的说，吴冠中就是画了我们这的那幅画，卖了800万呢。小姑娘家在吕梁市，暑假和初一的哥哥一起回老家陪爷爷奶奶。我问她明年还来吗？她说明年估计来不了，妈妈说以后暑假要开始补课了……

四个女人

一个离不开的故乡，

一个不得不回的故乡，

一个回不去的故乡。

而9岁孩子的眼里，已经没有了故乡。

欣慰的是，“两年半”的夫妻，最终变成了歌谣。

但四十年来古镇女人一辈辈的抽离，一丝丝湮灭着这个地方的魂魄。即使作为景区活了下来，丧失了烟火气的古城，最终也将变得无趣。

几十年后这里，终将是人间的烟火墓碑。

吴冠中就把李家山称做“汉墓”。